院内种了一棵与落梅院中大小相当的元宝槭。已至夏日,叶子肥绿,满院子的荫凉。玉墨着了一身水红妆缎窄袖,白绫的长裙,挽了个团花髻,乖顺的站在树下浅笑盈盈的望着陈宣。
因着天气暖和,房前海棠花开了,如火如荼,花枝斜出横逸,在微风中摇曳。陈宣方躬身问道:“玉墨姑娘来此有何吩咐?”
“夫人命了我来瞧瞧老爷,看下老爷他身体好没有。”玉墨答道。
陈宣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常态。他躬身行了一礼:“劳烦玉墨姑娘回了夫人,就说老爷近几日病态加重,大夫说了不能见着外人。”
玉墨唇角渐渐浮起笑意,那笑里竟有些凄然的悲哀。陈宣只觉那眼神楚楚,竟有些不忍直视,遂别开了去。玉墨抬眼朝那书房一瞅,见着屋门紧闭,隐隐可见得着关着的窗帘。
这院子静谧非常,周围只听得见风声呼呼,玉墨深深吸了口气,竭力自持,才不至于失态。她知晓他的心中所想,甚至不用他表现一丝一毫。相处这么多年来,连他自己都清楚这府中最了解他的人当属玉墨。
陈宣如此一说,玉墨便再无其他言语,只应了个“是”便去了。院子又重新静了下来,陈宣负手立在院中,望着玉墨离去的方向,见她顺着那廊下一转,往凤羽轩的方向而去。
陈宣方才转身回了书房,走到内室间掀起洒帘。此时床上躺着的是一瑟瑟发抖的小厮,见着陈宣进屋,方才大喘了一口气。
“你下来吧。玉墨她离开了,不用担心。你守着这院子,只要一有响动,立刻派人来叫我就行。”陈宣语气淡然的吩咐道。
“可是,管家……”那小厮欲言又止,陈宣点了点头。那小厮才继续道:“老爷,他去哪儿了?”
“这个你勿要多管,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陈宣答道。见着陈宣眉宇之间愁色,便只好点了点头答道:“奴才自当会做好奴才的本分。”
玉墨立在廊下,听得见书房的门打开又关上,听的见他的脚步声渐远。她唇角溢起一抹苦笑,抬了脚却往凤羽轩相反的地方而去。
那煮饭婆子见着远处渐渐走近的玉墨姑娘,忙迎了出来。这地方离主院最远,且是最乱糟糟的地方。主子身边的那些个人就更不愿意来了。方一见着,还以为是院子里的粗使丫鬟。
“哟,玉墨姑娘,今日是吹的哪儿的风。”那老婆子迎了出来,将那手赶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满脸堆着笑意。
廊下的那些个丫鬟、婆子和小厮也迎了过来。玉墨笑了笑,弯腰行了一礼道:“夫人吩咐我来看看大家。”
“难为了夫人竟还记得我们。”煮饭婆子忙道,将玉墨迎了出去。
厨房里本就是炊烟袅袅,像是在那屋里蒙上了一层轻纱,方隔了许久才见着那角落中还蹲着一年轻女子,正摇着扇子使劲吹着炉子里的东西。抬眼不小心见着玉墨,慌忙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奴婢正在熬药,大夫吩咐过了,说是不能离开。才没有出门迎接姐姐。还请玉墨姐原谅。”那小丫鬟的模样甚是乖巧,稚气未脱,乌溜溜的眼珠子看上去甚是机灵。
“熬药啊。”玉墨点了点头,方又继续说道:“做奴才的当然是要以主子的身体为根本,无妨。”玉墨微微一笑,化解了那小婢女的难堪。那孩子扬起脸笑了一笑,又蹲了回去,拿起地上的扇子,鼓着腮帮子,使劲往炉子里面吹着风。
那炉子跟前煨了火,星星点点。木柴棍子噼里啪啦的爆着,药罐子里咕噜咕噜的冒着烟。
玉墨点了点头道:“你且好生熬着,我去那边看看。”她略微一抬脚,却是不小心将炉边的火星子踢起一团来,直往那小婢女身上去。
“哎呀。”那小婢女躲闪不及,裙裾处被烧掉了一片,顿时有些难堪。玉墨捂嘴,面上露出惶然之意:“真是抱歉,我方才不小心。”
那小婢女见着是玉墨,敢怒不敢言,只好答道:“无妨,待等到药熬好了,我再回屋换了吧。姐姐,还是快去……。”话还未说完,玉墨却抢了她手中的蒲扇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还是快回屋去换了吧。若是待会儿让着别人见着,实在不好。”
听了玉墨一席话,那小婢女只得垂头答应,面上燃起绯红之色,匆匆行了一礼便飞奔回自己的院子去。
“大家都散了吧。都去干自己的事情。”玉墨拿了扇子在手中,毫不顾忌拈了裙子蹲下身去,一摇一晃的扇着扇子。
原本围着的众人不得不因为中午将至,便只好打着哈哈各自散去。这墙角现在只剩下玉墨一人。她耳边的发丝微垂,落在脸颊上轻轻的拂着,遮住了那一双带了狠戾之色的眸子。热气熏得脸色发烫,手心里却出着薄汗,只觉从身体里源源不断散发着冷意,唇上一丝血色都不见。药罐子中咕咚咕咚的冒着沸泡,涓涓的药汁从药炉子里漫出来。
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几乎连握袖中的瓷瓶都有些不易。陈宣他既然做不到,就让她替他做吧。心中一狠,将那白瓷瓶中的药尽数倒了进去,速度极快的将那瓷瓶收入袖中,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门。她的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脑中盘旋着许多东西,直将她脑袋转的生疼。
楚氏说,这瓶中的东西可以带人去天堂,也可带去地狱。柳老爷对陈宣如此,任谁都不会对其生出半点可怜之意。可陈宣他偏就不舍,偏就心善。他原本性子冷然,却每次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