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午后,鹅毛大雪暂时化为雪粉,对静止不动的人来说,寒风依旧冰冷彻骨,吹拂的力度却减弱许多。两个无所事事的扒手挤在角落里、冷得直跺脚,所幸街面上再找不到比石头更软的烂泥,鞋子被冻住的危险暂时不必担忧了。
糟糕的天气,加上糟糕的运气,两个倒霉蛋被指派“看守一条横巷”——通常足够聪明的游荡者不会呆站在寒风里——当然,如果这两人足够聪明,也不会领到这么荒唐的任务。
其中一人停止无意义的低声絮叨,突然指着不远处说:“嘶……有个‘木桩’过来了!”
“木桩”显然是对扒窃和抢劫受害者的蔑称。走路的“木桩”中等身材,尖脸大眼,年纪二十上下,生的很是清秀。即使脸上像戴着个漠然的面具,旁观者还能从他不时变换的站姿、以及手指不自然的屈伸等肢体语言,发觉面具下敏感、容易紧张的特质。
等这人再走近些,两个扒手停止用“生意眼光”审视来人,转而交换着惊诧的表情——异常明晰的浅灰瞳仁无疑是“高智种”的标志,扒窃或收取过路费再不必考虑。不过,见到“高智种”在首都以外的地域出现,本就是值钱的消息。
身着保暖的狐皮罩袍,年轻人也许因为不习惯寒冷气候,仍下意识地揉搓双肩。无视瑟缩在一旁的扒手,他把目光投向通往盗贼公会街的深巷,一会儿便冷笑起来。
巷子入口显眼位置上刻着几道深切的划痕,构成煎锅大小的凌乱图形。图形在一般人眼中毫无意义,但只要稍微注意,图案仿佛散发着强烈的凄厉感,让途径此地之人不由多看两眼。
“一个警告。”肯定地点点头,青年继续自言自语,“让我瞧瞧你能耍出什么新花样。”
像所有惯于颐指气使的人那样,他只用一个眼神,就令对方理解了自己的意图。
被注视的扒手犹豫着朝这边走过来,“怎么?”考虑到对方的身份,扒手又补上个敬称,“有吩咐,大人?”
把一枚金币搁在窄石沿上,他看也不看说:“到巷子里走一遭。”
命令的口吻不容质疑,扒手试探着慢慢把金币握在掌心,等确定不是做梦,才连声说:“您真太慷慨了,老爷!马上去!立刻!”
面无表情目注对方走进深巷,青年负手立在原地。只见扒手一边走,一边冲金币吹气、竖起耳朵听着响声;一旁的同伙眼红极了,嘴里喃喃不止,右手不自觉地**短刀刀柄,直勾勾瞧着他的背影。
没走出二十步远,巷子里的扒手抽搐一下,突然站在原地没了声息。他的同伙观望了好一会儿,才偷眼看看旁边的年轻人。
又一枚金币被搁在石沿上。高智种连话都懒得讲,只是弹弹手指。扒手明知有古怪,眼光在金币和同伙身上来回游移。除了石沿上的一枚,巷子里也还有一枚,心里盘算着、四十枚银币的价值足够买醉个多月……扒手最终还是伸手取钱,探头探脑地走进去。
二十步,直至瞧见同伙的脊梁,什么事也没发生。
“喂!”轻轻推搡着,对方没反应。绕到正面再看——两眼翻白,呼吸全无,脚下湿湿黏黏,一条血线正汩汩流个不停。
扒手心里发毛,总算没尖叫出声。再仔细分辨,原来裹着血水的是一段钢丝,由下至上贯穿筋肉骨骼、顶部束在打横掠过的细钢线上,构成个不起眼的“t”字形,把受害者直串起来。外表全无伤痕,看似没头没尾的钢线却能洞穿坚硬颅骨……再怎么没脑子,扒手也看出这是中了同行布置的致命陷阱。
呼吸急促,从血污里捞起一枚金币,扒手迫不及待地转身向回跑。咒语响过,一道“强酸箭”从巷口的高智种手中射出,直接命中他脑袋旁边的砖墙,溶成一团“嗞嗞”作响的绿汁。
高智种摇摇食指,表情分明在说“要么走,要么死”。背向灰蒙蒙的暮霭,指掌腾起流波似的炙热焰环,把附近雪粉蒸腾出一片轻雾。那人堵住去路,不耐烦地盯着他,总算开口道:“三,二……”
比起未知的陷阱,好像另一边更为致命。吓傻了的扒手再次转身,开始亡命奔逃。
二十步……三十步……四十步,毫无异状。
再跑出十尺,眼前就是另一道出口,仅仅三步之遥,他差不多瞧见经常光顾的小酒馆那花花绿绿的招牌了。
右足踏地,左脚正待落下,发丝般的细钢线结成罩网扑面而来;半已腾空的身躯像蝇拍下的蚊蚋,“噗啦”一声矮下去一截——腿骨在无情的机械力面前、分别朝不同角度开放性骨折;整个人缩成一团,露在罩网外面的、只剩直伸的右臂,加上被剖开八瓣的脑壳。
火光掩映中,那条孤零零的手臂挥手作别似的哆嗦两下,然后支离破碎、和着血沫子撒满一地。青年法师脸肉抽搐,反手熄灭焰环,口中反复念着同一个名字。
“波!波!……让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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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的晚些时候,介于过午和黄昏之间的暗淡景象终于被黑夜取代,九点刚过不久,兴奋的小女孩早早穿戴整齐,准备继续她未完成的冒险之旅。
天文塔的主人似乎经历一番长途跋涉,刚好赶在晚饭时间出现在森特先生的门廊里。浑身散发鱼腥味,纠结的乱发挂着零星海藻碎末,一屁股坐下,就像个野人似的狼吞虎咽一番。
晚餐气氛被破坏殆尽,森特先生不太热心地招呼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