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理智与感情
听说有不少造化师进驻“独岭镇”,杰罗姆不禁心生疑窦,怎也要亲眼目睹才肯相信。没工夫准备马车,他命人牵来一匹健壮的栗色公马,打算独自去探访这群没大脑的人。
“别轻举妄动,多等几小时吧。”朱利安拉住他说,“现在出发,可能会碰上军队追歼残敌的场面,连吃午饭的心情也没了。”
闻言拉下一张脸,杰罗姆说:“你知情识趣,又热衷于泡妞,不如跟我一块去演个英雄救美——”
“你去叫英雄救美,我去是趁人之危。”见摁不住他,朱利安放弃了尝试,从怀里掏出空空的扁酒壶左右摇晃着。“脚下留神,免得遭到马蹄践踏。别忘了捎两大瓶琴酒回来,口味不限。这里的‘苦麦火水’只配拿去刷马桶,再渴几天我会脱水而死了。”
简单答允一声,杰罗姆爬上马背,试着轻抽一鞭。胯下的栗色公马拒不合作,尥蹶子甩头原地踏步,让蹩脚的骑手很伤脑筋。“这东西真会跑?蜥蜴都比它乖巧。”
朱利安往马屁股上添一巴掌,一人一骑才勉强动弹起来。
与此同时,附近的木头高台附近围了两圈活人,对几名匪徒的审判进入关键时刻。“抢劫,杀人,故意纵火,妨害风化……”雇来的法官端详着咬牙切齿的镇民,还有惨遭大火焚烧的城垒,不由得自言自语,“火刑多好,省下搭架子的麻烦。何必装模作样……”猛灌两口“苦麦火水”,把酒瓶往木头围栏上一磕,玻璃渣随之四溅。“现行犯,审什么审?以国王的名义——通通有罪!把小子们挂起来!”说完吐一口痰,结束了标准的宣判程序。台下咀嚼干草的耕牛挨了一鞭子,被迫拉动套环,另一头随即上演吊人好戏。
镇民们大呼助威,手中的淡啤酒撒得到处都是,马尿味随西南风飘出去好远。几名人犯各自蒙着黑头套,飞速攀升至三角架顶端,仿佛串在铁枝上脚爪乱挠的蚂蚱。两个小时稀里糊涂地过去,之前的审判专供镇民们投掷石块以泄愤,嫌疑人被迫充当活靶子,法官若不出席他们准被生生砸死。灌下一肚子劣酒,巡回法官抽空履行了职责,唠叨几句后犯人便悉数伏法,正义再度取得完胜。
众目睽睽之下,空中吊人的生命力格外顽强,施加在脖颈上的力不足以快速致命,激烈的挣扎可想而知。没兴趣欣赏吊颈子的全程,杰罗姆大力催马,把处刑集会抛在脑后。幸亏没人注意到他,否则领主有义务监督犯人咽下最后一口气,想想都觉得反胃。镇民们智力低下,花钱雇来的法官同样素质不高,勋爵作乱令执政集团大换血,行刑时还奉“国王之名”,也不怕摊上个谣言惑众的罪。难道将来的领地建设只能依靠这种烂人?
杰罗姆?森特一闭上眼,上次恶梦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独裁者倚在石头王座上有气无力的,身边众多参谋只懂吱吱怪叫,搞不明白到底在废话什么。近距离一看,他们竟是一帮穿制服的黑猩猩,动作煞有介事,周身散发一股子烂香蕉味……
从不愉快的想象中抽身出来,杰罗姆盼望自己能够掰成五份,独力解决所有难题。再奔出一程,剧烈颠簸与扑面而来的风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发觉自己走在多雾的田间路上,胯下的栗色公马放蹄狂奔,后颈被一簇一簇扎起来的鬃毛像团随风狂摆的短辫子,抽在手背上很不讨喜。栗色公马专捡坑洼的路面前进,偶尔还会四蹄腾空玩玩短跨越,毫不介意乘客的感受。坐在使性子的野马背上,杰罗姆干脆不去理它,把视线转向四周的景色。
日头已攀上半空,头顶淤积的云雾却未散尽,田里的植物像个师级建制的仪仗兵团队,个个舔着脸渴求阳光的照拂。向笔直小径的尽头望去,太阳早已洞穿云层较薄的边缘,犹如穿透浅水区的诸多手臂,草叶上的露珠被光臂卷走前射出短暂多彩的光,叫人误以为只要勇往直前、即可抵达盛产宝石的国度;大范围蒸腾作用引发空洞的“嗞嗞”声,为麦地平添一段背景音乐,听起来像逐步加压的巨型抽气筒。
奔向阳光的过程让杰罗姆的心情有所好转,比起身后逐渐远去的劳心事,迟到的破晓友善太多了。他使劲甩甩头,督促坐骑持续加速,开始设想抵达独岭镇后的情形——要么造化师全员被捕,大部队风卷残云,现场一片狼藉;要么造化师在敌占区拘捕,酿成流血冲突,现场一片狼藉。杰罗姆无奈地意识到,宝石国度毕竟是不存在的。
现实情况下,造化师和勋爵几乎势不两立,缺乏和谈的可能。作为最富有的法师行会之一,查林曼丹这回不惜血本派大量会员涉足险地,难道他们打算两头讨好,发一笔战争财?不过想想严峻的局面,这种机会微乎其微。显然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关键情报,能迫使勋爵容忍造化师的挑衅,否则越过军事分界线等于自投罗网。
想破脑袋的工夫,远远能望见挂在独岭镇入口的山羊骨饰了。
虽然不适合乘骑,栗色公马其实速度极快,杰罗姆拍拍马首,刚巧发觉马鞍侧面刻有“火柴帮”的记号——原来它是匪徒的座驾,难怪这么难伺候。来不及多想,马匹快步趟过最后一段石子路,挣脱两旁苦麦的包夹,疾奔变成了小跑。栗色公马载着他穿过小镇简陋的木制围墙,打眼望去镇里人烟稀少,杰罗姆四下搜索,没找到任何暴力的迹象,不一会儿才有叫嚷声传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