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厢狠拉上窗帘,“回家!”马鞭一响,周遭的浓雾缓缓流动起来。
两位乘客各怀心事,默然相对良久。自知理亏,过会儿杰罗姆先开口说:“必须承认,善意的谎言有时在所难免,要有任何办法……”
主动坐到他身边,热乎乎的掌心按在手背上,莎乐美平静地说:“我就想知道三件事,你保证完全坦诚地回答,其他一律既往不咎。”虽然心虚得很,森特先生仍立时答应下来,看她架势,若此刻语焉不详、或撒谎被识破,自己休想再有好日子过。绿眼睛眨也不眨望着他,嘴唇微启,“你跟我说,这事是不是相当棘手、真正没别的法子?”
“相当棘手,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否则我早对你直接言明。”
稍稍点头,看不出是否满意,“我再问你,这事会威胁到咱们的家庭吗?”她抿着嘴唇加强语气,“有另外的女人牵扯进来么?”
“哪来的其他女人!?只是复杂的工作,彻底没别的,我保证!”
端详他半天,莎乐美矜持地笑笑,“那,最后一件事:还有任何我应当知道、可能对你有帮助、必要时我能做到的事情吗?”
老婆通情达理的程度出乎预料,这番话当然是为消除自己的后顾之忧。这段时间顾虑不周,她一定日夜忧心,自己还打发妻子去“度假”,回头想想真可气又可笑。贴着掌心握紧她左手,“事实上,有个老朋友出面调停,要帮我解开跟过去雇主间的死结。我承诺为他做几件事,就像治安官的无聊工作,结果对双方都有好处,咱们也许用不着再东奔西走了。你能做的是好好照顾自己、小女孩和汪汪,城里治安不好,出门时一定带上俩保镖,能呆在房里就别轻易乱跑,我每周都会去瞧瞧你们。别过分忧心,用不了多久,事情一定会好起来。”
倚进他怀里朝上仰望,莎乐美好像松一口气,小声道:“已经比预料中好许多了……你真舍得叫我胡思乱想啊!有时候,找人谈谈心真能得到些有用的建议,独个瞎猜尽不想好事。”
“哪个出的主意?……不是骗你学琴的推销员吧?”杰罗姆问。
“你以为我好欺负,别人说什么都信?”莎乐美探手敲他一记,嗔怪地扁扁嘴,“找了个年长些的朋友,过来人的建议总比较中听。别担心,我还没到唠叨不休的年纪,只盼能安顿下来,全家都好好的。”
“再用不了多久,我保证。”话虽如此,杰罗姆心里却很怀疑,将来还有没有顺利脱身的一天。俯身饱尝那甜蜜樱唇,她极灵巧的舌头舒卷自如,令人顿生许多遐思。说些寻常琐事,像陷入舒适的梦游状态补了一觉,马车只在家门口稍停片刻,杰罗姆进屋取大包脏衣服,让老婆带回住处好好浆洗。旅店大堂的工作人员频频侧目,有钱住最好的套房、竟舍不得请人洗衣,真是罕见的怪癖。
等森特先生忙完私事,弗格森刚好从档案馆回来,随从抱着个尘封的档案柜,两把加密锁头已经被凿子敲碎,封条漆印刚拆开不久。“真见鬼了!”弗格森捋着头发,抽出一份文件,“还以为得白跑一趟,没想到合作得要命。我说想瞧一眼代号‘长戟’的解密档案,立马整柜搬来,连越权手续都省了。里头装着名牌、个人档案、任务报告书,外加军区指挥的授权命令,那意思,叫咱们不妨接收这批散兵游勇。”
森特先生抽出资料端详几眼,看得不住摇头。“长戟”本是野战军大规模整编时抽出来的独立中队,执行的任务明显见不得光,报告书给涂得半黑半白,人名地名、单位番号、行动日期都无法辨认。剩余部分说:这伙人被派到某内陆城镇搞野练,实则配合密探调查当地发生的“特殊状况”,执行任务中遭“不可抗力”影响,发生了导致平民伤亡的重大失误。上级虽未追究责任,队伍中一小半人主动要求自我流放,另一半则回归原始编制,重写履历表,只当此事没发生过。
“注意到没?”弗格森晃荡两下名牌说,“这伙人书面上都已经因公失踪,发的却是军饷而非抚恤金,有两个流放中晋升高级士官的,真他妈胡来!我看,军队是一代不如一代,做事连丁点分寸都没有!”
杰罗姆才不关心有没有分寸,比对个人档案中的体貌特征,讨厌的壮汉根本不在失踪人员之列,身份不明,搞不懂一伙烂人干嘛对他俯首帖耳。“我有不详的预感,好像咱们翻的是一副旧棺木,脚底下埋着不少骨骸。”他眼神闪烁,跟弗格森对视一下,“宁肯找来路正经的现役兵,也不该打搅那些生死不明的,带来霉运可就得不偿失。”
对方挑起一边眉毛,“不是不信邪吗?搞这套乱七八糟扰乱军心,有什么企图?”疲劳地打个呵欠,弗格森本起脸盘冷然道,“死人活人不是人,能打仗就成。见不得光再好不过,把他们圈起来养一阵,看能恢复几成身手再说。反正,临时找不着更合适的,先抓一些充数,层层筛选难说留下多少。我得去睡一觉,你继续坐着生苔吧。”
森特先生心里老大不乐意,明知现下没多少选择,可实在不愿跟自负的壮汉合作。其实他隐约觉着对方水准不差,是一名劲敌,没事添个讨厌鬼在身边实属自虐。要么就给他下绊子,悄悄淘汰掉?这一位暂时拿不定主意,被隐秘的妒忌裹挟,负手来回踱步,脑子里活动着不少小念头。一番思量无果,干脆先解决昨天的问题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