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银锤敲动铃铛,清脆响声伴随烟雾徐徐升腾。行进中的队伍秩序井然,五、六个祭师打理主要仪式,身后十几名男女渐次追随。脸颊涂抹过滑石瓷土混合的敷粉,整支队伍面色如霜结,神情肃穆凝重,踏在平整石地上的赤足留下长串清晰印痕。
两旁的店铺民宅聚集不少市民默默观瞧,每年此刻,祭奠逝者的活动必定如期举行。即便王城平日一刻不得安闲,至少今天日落前后、这属于彼岸世界的短短一小时内,大部分人会放下繁琐的工作,走到门窗跟前目送斜阳西去,稍稍缅怀一下撒手人寰的亲戚友邻。
当先的祭师手提“晨昏结”,每行经一处岔路口,总要无声撼动这镂刻精细的薰香装置,没药和薰衣草的气息镇定无波,透着黯淡的死亡意味;两名少女紧随其后,不住朝路旁倾洒深黛色花瓣。这只队伍将走过“锋火曲径”的几条主道,所用花朵皆是风干的曼陀罗,其他类似小团体如若规格较低,常借染黑的茶花花瓣寄托哀思。
此时追随祭祀的老少男女皆有亲属新丧,不少旁观市民伸出左臂,由他们在手腕血脉间画条白线,借此分担生者些许哀痛之情。队尾祭祀手执长羽,将众人留下的足迹轻轻抹尽,口中默诵那些“尘归尘、土归土”的长眠祝愿。待他走过身畔,路人纷纷右手紧握、按在额头处瞑目称颂,仿若伴着游魂穿越峡谷山涧,领略片刻静谧的彼岸风光。至此活人结束简短哀悼,死者魂魄随同暮霭中的铃声渐行渐远。
低声寒暄过后,邻居们陆续返回居所烹调晚餐,几个淘气包跳进花瓣丛中跑跳生风,不一会儿就给拧住耳朵、哼哼唧唧地拖回屋里。生者死者各就各位,首都像大部分时间一样井井有条,与此同时,却有个不速之客打破了黄昏的平和气氛。
最先瞧见屋顶上异状的是位修表匠,本来正对着窗边落日擦拭表壳,一抬眼,却跟一头巨兽遥遥相望片刻。暮色中的“巴哈姆特”胸甲反射蓝绿辉光,接连跨越几栋建筑的房檐,巨大身躯落地无声,惊起疏落倦飞的归鸟……腾跃时状似林地间滑行的长臂猿,呼出的热雾被尖利獠牙劈散,再一跳、堪堪从修表匠脑袋上方疾掠而过。
无匹巨兽的轻灵动作叫他愣一会神,探出头往澄明空气中来回观瞧,只见天边暮星初露端倪,景色十分宜人。修表匠撇撇嘴,眼下正是闲暇时光,人家出来散散步可说天经地义,少见多怪只会惹人笑话。心中释然,这一位重新戴好单片眼镜,接着拂拭温暖表壳去了。
跟巨大的“巴哈姆特”相比,森特先生的体积就很难赢得路人侧目。趴伏在它脊背前端,这位不称职的驭手让自个打的绳结套牢,被波浪形失重折腾到半死不活。迎面扑来的凛冽气流不断将他托起又抛下,刚才经过“穹顶”旅店时,也没怎么欣赏大片玻璃造就的美妙景观。平时连骑马都不乐意的人,这会儿突然坐上个疯癫的热气球,森特先生对此一筹莫展,只盼望绳结吃重断裂、掉下去摔扁算了。
就在他头晕脑胀、将欲呕吐的时候,真正有救兵从天而降。忽听身前身后“嗡嗡”轰响,杰罗姆打眼一望,密集虫云不知从哪冒出来,正若即若离地追着“巴哈姆特”不放。换一种情形,森特先生可能要对某人起死回生表示一点讶异,不过眼下处境窘迫,一张嘴就会灌进满口凉风,别人是如何幸存还轮不到他瞎操心。
虫云飞行十分吃力,速度较慢的甲虫都给抛在队尾,整体拉长为软面团般的形状,最前一部分几次向下俯冲,目标对准了大家伙残存的一只眼睛。突然有了获救的可能,杰罗姆奋起余力逆风攀爬,把两只手搭在背面“胄甲”的接缝处。从上往下看,可怜的跳蚤因单侧视力严重受损,行进路线其实是个半径很长的圆弧,估计绕回出发点附近再用不了多大功夫。杰罗姆思量着,只要弄瞎它另一只眼睛,无头苍蝇很快会被迫停下脚步。
没机会组织完美的计划,目前他只能孤注一掷。将右手绳索放到最长,主动朝“巴哈姆特”插满利刃的头部靠过去,踩着一段獠牙平滑的凹陷处,空出左手胡乱摸索,杰罗姆全凭感觉、仿佛触到了大块晶状体。衣衫猎猎飘舞,没有跌死风险的话,这种经历其实也挺难得。关键时刻自嘲两句,森特先生不顾一切发动“寒冰之触”,只听一声闷响,湿润复眼迅速结满霜花,脚踏的獠牙疯狂掀动,把他狠狠抛回原处。即使眼球抵受住“寒冰之触”的低温,视线也受霜冻影响,肢体协调性显著下降。大家伙再难保持重心稳定,落地时失足侧滑,撞裂屋顶几座烟囱,压弯一根十字形避雷针,最后才勉强直立起身形。
桥上建筑都是砖石水泥打造,抗震能力过硬,换成木结构屋顶已经给它压垮。狂奔暂告一段落,巨型跳蚤再没力气如飞纵跃,口吐白沫,一瘸一拐绕圈小跑起来。虽然速度仍比较可观,不过跟刚才的玩命疾走相比,至多算是放辔徐行。森特先生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又绕回桥区入口附近,下方街道上大量闲人奔走追随,叫嚷惊叹声此起彼伏,还有支白花花的祭奠队伍给人流堵在中间。
虫云抢先降在对面屋顶,造化师一恢复人形,立即召唤巨型独角仙拦住去路。“巴哈姆特”精疲力竭,跟矮它两头的甲虫角力片刻,不得已半瞎着眼兜转身躯,转往桥下奔逃。此时两侧楼顶各自出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