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残垣,一场火足足烧了九十分钟,现场依然挺立的焦木柱、加起来都不够修补森特先生的小房子。用手杖拨弄下脚边的残余物,杰罗姆游目四顾——半个街区基本土崩瓦解,踢开草木灰,下方地面的石砖变作熔融状、契合部位烧成琉璃质地的一团,再也难分彼此。现场显然经过强有力的高温洗礼,一般火灾势头不会如此猛烈。
“市政厅没能力给出合理的解释,难道还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补偿?如果市民的合法财产得不到切实保护,难道我们交纳的税金是拿来喂养野狼?!”发言人义愤填膺,不少自带小折凳、坐在废墟上的屋主作出大声响应,旁边看守楼房的士兵也被迫成为演说听众。“绞死纵火犯!赔偿地产主的损失!解散城里所有邪教!禁止偶像崇拜!”
森特先生惊讶地抬头,发言人似乎是立在个马桶盖上说出这番大话,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特殊立场。屋主们面面相觑,有军人在场,激进的观点没得到任何鼓励。受损街区的建筑大都对外出租,可惜这伙人少有对财产投保的,此时只得响应联合维权的号召,盼望市政厅弥补部分损失。事有凑巧,杰罗姆踏错一步、由住客变成产权人,临时到场非为索赔,而是考查一下眼前的奇景。
从高处俯瞰,火场呈现完美的正圆形,堪堪烧掉了半个街区的木结构建筑。外围遭受波及的房屋,有烧毁一小半的、还有烧毁一个角的,风势和野火仿佛为照顾几何形状而特意彩排过。更有趣的是,圆心所在位置还有一栋建筑保存完好——巫毒教邻居的小木屋变化不大,纵使窗玻璃给烈焰烧化,里面的人竟只受了轻伤,现正接受医生的治疗。从焦土残留的痕迹看,别人的屋子像放进火窖中均匀加热过几天,而这口火窖中间部分却是冷的,两个大活人经过九十分钟炼狱炙烤,出炉时还活蹦乱跳,有理智的头脑很难对此发表什么见解。
见他走过来,看守房屋的士兵都懒得挪动。简单攀谈几句,对方表示、屋里只有最基本的生活用品,根本没找到任何异常,派人留守是为保护市民财产,得到的命令仅限于“禁止参观”。
重重疑窦又添一层。杰罗姆才不信“紫色闪电”或“邪教作祟”的说法,他猜测,屋里或许有施展强力召唤法术的痕迹,具体召唤的是什么破玩意儿,他自己也摸不着头绪。不过灾害规模虽大,却没造成多少伤亡,各种坊间传说也因此得到幸存者的大力支持。
当地居民称,起火前传来连串巨响和异光,连睡梦中的都给惊醒过来,不少人在室外围观,自不会呆等着引火烧身。住客们犯不着为别人的财产玩命,逃生时显得相当坚决,唯一的遇难者是位瘫痪老人,女儿有事外出,回来却发现房屋陷入火海,再来不及施以援手。
“酷毙了!这间屋竟然不受高温影响!真想拆下门板来瞧瞧!”
应声回头,说话的是杂货店老板、列维的表弟哈瑞。见到杰罗姆,对方不好意思道:“抱歉,老兄。实在没想到他竟是这种人。”
森特先生冷淡地说:“你以为,死灵法师有本事摧毁半条街?”
“谁知道呢,他毕有竟提到火灾这个词。你见过这家伙的,脑子短路,一时想不开入了什么邪教也不出奇。”环抱双手,哈瑞摩擦着下巴,沉吟一会儿说,“我估计,治安官会对他用点强硬手段,一旦招供就直接吊起来,也算有了个交代。唉!可怜呐!”
心说所有人的智力水平向你看齐,才会相信这种交代,杰罗姆摇头道:“‘两栖动物’被查封了?……没有就别乱讲,他要是纵火犯,你成为从犯的几率相当高,一个人可点不了这么多火头。反正,强硬手段用在谁身上结果都一样。”
白日里打个寒战,杂货店老板忽然意识到自己商铺中存有不少违禁品,真查起来确实不好解释。咽一口唾沫,他撇撇嘴说:“准备怎么办?我还认识其他卖家,实在不行,客栈老板也能腾出点地方。”
“看情形吧。如果土地拍卖,我考虑在这一片建个大点的房子。”
“说真的?”哈瑞吃惊地瞪大眼睛,“打算从草灰上修菜畦吗!”
森特先生没答话,心想“菜畦”也是种很贴切的提法了。
眨眼三天过去,市政厅组建火灾事故调查小组,几度采样分析研究,很快得出结论——据说这场火源于“特殊气旋作用下异常大气放电引发的内燃效应”——自然是一派胡言,找不出任何可能诱因;所有嫌疑人一律被无罪开释,感谢市民们对调查工作的支持和理解,至于损失补偿工作,可谓迅速高效。以街区最初承建方提供的房屋报价为准,考虑地价增幅、市民财产损失与适当的折旧,直接赎回了半条街的产权。无家可归者暂时安置在外城区市府所有的旅社中,原房产所有人再次购地可享受一定优惠,等等。
即便官方态度模糊,有意低调处理,谣言的风潮已然愈演愈烈。专家们得不出叫人信服的结论,几个宗教团体马上提出更“超前”的解释,把莫名天火视作预兆或警示,建议将事故现场永久弃置,竖起隔离墙,组织信徒定期膜拜。老牌占星师威廉·瑞第独树一帜,三天内出版小册子《天体连珠现象与异常地质活动的历史溯源》,并随手抽出一张旧讲稿,宣称自己早在十年前、已透过光谱分析法精确预见到今天这一幕,并强烈建议参议会恢复对天文观测的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