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边缠结的大量触手恢复了点缀花园的模样,由偏门进入,杰罗姆很快找到倚在窗台上打瞌睡的狄米崔。简单摇醒他,对方揉揉眼睛,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抱歉,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无所谓。”紧紧右手缠结的绷带,杰罗姆疲惫地说,“‘不小心’睡着的不止你一个。叫醒其他人,带上零碎物品,出发时间到了。”
收拾随身携带的一点杂物,打着呵欠套好车马,把仍在酣睡的莎乐美安顿好。一刻钟后,森特先生一行人慢吞吞穿越沐浴在薄雾中的小镇,车轮再次辗过平坦的王国驿道。奇怪的是,离开干涸地表不多远,淅淅沥沥的春雨重又倾洒下来,天边似明未明,清晨即将到来。
如同视野不佳时船只发出的雾号,小镇深处传来幽远低沉的长鸣,仿若绵延群山送来一段意外延迟了万多个日夜的迷离讯息。先是状似间歇泉、升腾着热蒸汽的液柱接连闪现,紧接着以小镇为中心,两公里方圆内的地表都能感到显著震颤。马匹止步不前,低空中色彩晦暗的气体舒卷不定,耳鼓注满潮汐拍打浅滩的细碎冲刷声。
所有人不由自主下车观看这奇景:整座小镇被莫名巨力连根拔起,立在一只体积超乎视野边界的扁平“蛞蝓”背上、借强大腕足的蠕动朝日出方向颤巍巍渐行渐远,身后遗留的巨大空洞造就出一面波光粼粼的湛清湖水。二十分钟的光景,整座镇子才真正溶入血色朝阳映衬下的平原彼端,所到之处还能隐隐望见穹隆形状的云幕和雾霭。
连喜欢自言自语的盖瑞小姐都无话可说,现场一片缄默,仅有的几名观众屏息凝气,为这只背生硬壳的“软体动物”展现的异样活力所折服。直到汪汪忍不住大声叫唤起来,一行人才终于恢复常态。
湖水虽然清澈,却漂浮着不少破碎的龙骨,目光向下,一道近三十度的斜坡跃入眼帘。斜坡建筑于竖井似的垂直空洞内,并非完全笔直,而是微弱侧旋、一直伸延至目光难及的幽暗之处,可见部分竖立着密密麻麻的鹰架,还有金属铸就的巨大挖掘臂和黝黑钻头浸没在水下工地两侧。岩石在日照和水波中碧色湛然,井壁上分布着若干尖利石楔,不知道有水的地方怎会出现这类棱角分明的结构,不过也凸显了无底深渊的阴沉基调。杰罗姆决定暂停前进,就在湖边架起炉灶,他自己则沉着脸来回巡视,不时在备忘录上描绘现场的地理特征。
炊烟袅袅,小女孩很快恢复玩闹的心情,领着汪汪绕崎岖水畔飞跑不已。狄米崔给森特先生送来一份午餐,顺道瞧瞧他画的草图。
笔调简洁,线条明晰,这些图纸并不具备艺术家的审美情趣,若说出自工程师之手到挺像那么回事。第一幅画的是整体结构的剖面图,标出了水平线、最大视距和一串目测数字,非可见部分则通过想象得以补充。斜坡越往下,螺旋倾向越显著,最终与环绕洞壁开凿的、一圈圈壁龛似的小居室相连,权当是工人空中作业时的生活场所。图中每两个环形之间标注了“工段?”这个词,各险要地势间架起平台用以安置沉重机械,平台皆位于中央椎岩的边缘,以确保结构强度。看似这些猜测不怎么理想,下面的半截图画被打上不少叉号跟问号。
下一张图解画的是、地表终究给凿穿个不大不小的窟窿。最先登陆的是两足蜥蜴和背上的骑手,加固着陆点的工兵和半恶魔步兵紧随其后,这伙人先扫荡附近的居民点——图上形象地添加个戴着睡帽的人头,然后往某个方向快速集结,一个大大的问号指向了东北方。
“怎么是东北?”见森特先生呆滞地咀嚼生菜叶,狄米崔问道。
杰罗姆含糊地说:“动动脑子。如果王都方向告急,半路上会满是军区的驿马,不可能如此冷清。‘蛞蝓’的自重太高,很难在崎岖山地间活动,平原面积又不大,没完成集结整编之前,队伍应当离敌方重兵所在越远越好。注意镇子顶上的烟雾——就像个喘粗气的人,应当是气体交换形成的小气候,这蜗牛背上的份量可不轻。”
考虑片刻,狄米崔拿起剩下几张纸。第三张图被一分为二,左边半幅能看出距离地表仅剩下薄薄一层,下方几条主要支撑梁被削减到危险的地步,许多小黑点似的物体固定在承重的关键点上。随着一个大大的“砰!”,另一半图像上,密如蛛网的框架结构被爆破摧毁,竖井变成现在目中所见的空阔模样,支撑梁残迹沦为井壁上的尖石。冲击波使地表大面积塌陷,边缘却形成一圈山谷状的破碎隆起。
最后一张纸比例有所放大,从侧面巷道中爬过来的“蛞蝓”正等待下方水位上升。这活物借自身扁平结构产生的浮力抵消巨大自重,一步步朝竖井顶端浮升,下方安放几个被铁索编缀在一块的水上平台。登顶的“蛞蝓”最终舒展肢体,占据了洞口以上的地表空间。图片最末画了“蛞蝓”的平视及鸟瞰图,大部分仍属想象中的结构,只是把背上的小镇换成一座矗立着角楼的栅寨,身旁有大部队随行。
“这东西靠什么力量维持生命?能胜任移动壁垒的任务吗?”
杰罗姆没作声,心想“蛞蝓”可不仅仅是一座前线壁垒,如果给养充足、活动半径够长,同时也承担着流动农场和巨型焚尸炉的作用,连兴建战俘营的麻烦都省了。放下手中的食物,杰罗姆叹口气道:“等她醒过来,你们全都把嘴关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