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绕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打个转,杰罗姆·森特心不在焉,冷淡地点点头。“贵宾休息室……怎么这边总令我想起旧货市场?”
事务官先生咧嘴一笑,“跟你的新房子比较,大多数建筑和旧货市场差别不大。有人宁愿花费巨万买一栋滨海豪宅,然后任由它空置积尘,自己仍挤在没有仆人的小房子里,这也算一种炫耀的手段吗?”
“没法子,老宅子藏着不少受害者的头盖骨,让仆人每天擦洗显然不太保险。”森特先生打量着主人的肖像,停止调侃道,“春天是最惹人生厌的季节,我对各种应酬有些腻味啦!不如把生意交给合伙人,然后享受些安生日子。你知道,这会儿即使没有我,事情也会正常运转,真该寻觅点新乐趣,让下午的时间不至于无所事事。”
事务官把玩着桌上的台球,突然自言自语道:“四点一刻,主人还没露面。我说,如果不是坐在马桶上突发急病,那么他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这间屋早没有合适你的位置。刚开春的时候,主人对你的影响力已经微乎其微,而他自己也心知肚明。是时候自立门户了。”
杰罗姆不感兴趣地望着他。“那又怎样?建个三层楼的破地方,每周一次把手下的奸商集中起来夸夸其谈,然后看他们从大厅一路向上爬?除非我已经五十多岁,这样做比每天查账还要乏味。”
事务官犹豫一会儿,拿球杆拄着下巴说:“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杰罗姆作出个“请讲”的手势,把杯里的乌梅汁一口喝干。对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老兄,成功来得太快是容易产生倦怠感。刚见面时,你抱着一箱商盟签发的欠条站在烂泥地里,穿得就像个诈骗犯,脑子里正为赊购的商品犯愁。翻翻滚滚几个月,别人起落不定,你可一直都水涨船高,现在商业区有三分之一的经营项目掌握在你手中,许多人得看你脸色行事……必须承认,你是个了不起的赌徒,每次下注都获得丰厚报偿。往下掉有落差可以理解,向上爬也有落差,我个人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
“是事实,说得没错。那你的建议是?”
“我的建议是,顺风顺水的话,不妨走远一些,兴许有机会搞出点大动作来。既然有合伙人能稳住歌罗梅的生意,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到首都发展呢?外销业务是个无底洞,把包心菜卖给豺狼,让蚂蟥为果汁掏钱,也挺有挑战性不是吗?”他抛下手里的桌球,眼望四周说,“歌罗梅毕竟地方有限,说实在的,除了大量罪犯在此盘踞,‘峡湾之城’能拿得出门的东西并不多。南方不仅气候可人,贵族们也派头十足,比较起来,这里的社交圈华丽得像个秃鹫巢。”
“呃,考虑到赔本的风险、以及作为土包子遭人白眼,这建议着实具备不少闪光点。”森特先生半真半假地微笑着,“我看不失为一条出路。至少比停止前进,闷死在寒冷的浅滩上强得多。”
事务官端起自己的酒杯,到窗边向外张望,“既然一般的乐趣没法满足你,那就迎接新的挑战好了。别忘了,我可能等不到退休那天、就会找你做点账面工作……假如你妻子不介意,把账本交给我应该不会造成太大亏空。对了,最近‘三叶草’的人闹出了不小的乱子……等等……嘿!快过来看看!那是个什么破玩意儿?!”
杰罗姆慢吞吞走到他旁边,眯起眼睛朝日落方向看去。
翻越数百尺沐浴在斜阳中的干燥屋脊,两个飞行的巨物正彼此追逐。其中之一貌似患上肢端肥大症的蝙蝠,翼展和体长比例不甚协调,通体笼罩一圈耀目光环,裹着冒烟的胄甲斜掠过钟楼的尖顶;身后追击的类似一头蒙着翼膜、生有蟒蛇般颈项的爬行动物,背上还低伏一名骑手,此时冲逃逸的目标掷出一枚火球。
森特先生看得合不拢嘴,用力揉一揉眼睛。
别人可能搞不清眼前的状况,对他来说却再明白不过——飞龙骑士和深渊恶魔之间的追逐战——如果此时身在埃拉莫霍山的前线堡垒,这场面并不值得大惊小怪。极目远眺,一小队半恶魔工兵正架设床弩和投石器,入侵者队伍顺着蜿蜒街巷一路推进到商店街附近。
——哪天发现有恶魔在街角闲逛,打招呼时最好表现得亲热些。
言犹在耳,朱利安的话已经变成了现实。身边的事务官瞧着近距离相互撕咬的一对死敌,胡言乱语地问:“怎么、实在古怪极了!那是个什么、品种特殊的……恶魔吗?我只在画片里见过……告诉我,是我多喝了几杯,是不是这样啊?该死的幻觉……”
杰罗姆脑中一片空白,呆看厮杀双方相互搂抱着跌落地面。除非“石灰岩要塞”已经彻底失守,歌罗梅上空出现恶魔的几率、相当于一个铜板从两万尺高空坠下,却刚巧掉进存钱罐正上方的小孔内。比较起来,他宁愿相信铜板的故事,也不愿面对近在眼前的世界末日。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枚流窜的火球蓦得迎面飞射进来,休息室墙上的镶嵌画瞬间付之一炬。烈焰中传来少女恶作剧的轻笑声,凉幽幽的拥吻令人目眩神迷,“等风吹向北方,来罗森里亚看看吧!”
猛然回过神来,杰罗姆发觉自己坐在窗台上,冰凉五指间的玻璃杯即将被他捏成碎片。事务官边说边笑,窗外景色沉静一如往常。
“……更出彩的还在后头。老头子的私生活不检点人尽皆知,不过那女人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