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时针拧转冰凉的把手,右臂上的活物马上离他而去,重新陷入沉睡与等待之中。离开“雾丘”的杰罗姆·森特此刻满心冰凉,强忍着不去回忆刚才目睹的凄厉场面。虽然没理由为此迁怒于他人,不过杰罗姆亟需一个宣泄感情的途径,同时自然想到喜欢借由装死逃避责任的“旅法师”艾傅德。森特先生心念微动,这家伙一副先知先觉的模样,不如把自己的重负分给他一些,看他会作何表情。若没有艾傅德节外生枝,这会儿自己怎可能这么倒霉?
回到有吊床的气闷单间,杰罗姆发现门窗洞开、对方像早有预谋似的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汪汪苦守着几样小玩意发呆。
一个小型首饰盒,外加两只没有落款的信封,一封留给自己,另一封却指名交给杜松将军。拆封阅罢,杰罗姆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艾傅德仅留下寥寥数语,上来先安慰森特先生两句,说什么“没必要对生死太过执著,历史的合力不是个体能够左右,对你的苦楚感同身受”云云,语气竟然相当酸涩,也等若间接承认了双重身份的实事。下面嘱咐他照看好汪汪,并声称自己的离开是身不由己,各人需要服从自身宿命,不必费心找寻自己,等等。
这家伙再度脱逃,杰罗姆倒毫不意外,出乎预料的是、末尾部分提到了杜松的大名。森特先生还是头一次见有人自称和杜松私交甚笃,恐怕与杜松为友的风险跟与之为敌差不了多少,信末直白地表示,“请不要偷看给别人的内容,时间一到,自然有机会交予杜松本人”。
这样看来,“刺杀”事件发生时,艾傅德根本不在第二层,两人约好表演一出独角戏,难怪杜松的刺客团来去无踪,原来主人早为他们预留了后门。用假死摆脱夹在协会与恶魔之间的两难处境,至少在杰罗姆眼中,艾傅德的行为再合理不过——谁掌握了进入第二层的“钥匙”,一旦双方处于战争状态,开仓放气的责任就落到那人头上。很显然,这份工作只对杀人狂才有吸引力。
勉强岔开令人窒息的念头,杰罗姆把注意力投向首饰盒。小盒子里静静躺着两枚饰物:尖端装有小粒绿松石的耳钉,通体银质,式样简约,看不出有何独到之处。“旅法师”对此只字未提,盒子底部刻有简短一句“克拉丽丝的馈赠”,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其他线索。由于莎乐美不喜欢穿耳孔,这东西送给她并不合适,丢掉又比较失礼,杰罗姆将首饰盒往皮包深处一塞,也就把这事抛诸脑后。
带着汪汪返回歌罗梅,短时间内森特先生再没力气到处乱跑,老实回家补充睡眠至第二天。不论如何,通天塔的是是非非已成过去,现在首要问题当属棘手的生意。有意搁置这段意外带来的庞杂思绪,杰罗姆努力让生活回到正轨,借着为生计奔忙来淡化糟糕的回忆。
经过几次修整,怀特制定了为期半年的传送门使用方案。为迎合传送时间,杰罗姆把一箱不同气候穿用的衣物搬到天文塔存放,最紧张的时候换装比演员还要频繁,二十四小时内须在两块大陆之间来回穿梭。若非情况特殊,跨大洋的商业应酬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怀特同样焦头烂额,走路时都在心算各种数据,常常突然想到什么要命的缺陷,弄得身边人都有神经衰弱的危险。因为怀特全年的旅游计划均已泡汤,暂时没人提出送狄米崔先生返乡的问题,就连他自己对返回科瑞恩老家也不甚热心,反而主动承担起各种日常杂务。
森特先生偶尔念及此事,总会敷衍自己说、等忙过这阵子再送他走也不迟。事实上,随时间推移,“见习参事”处理的繁琐事项日趋专业化,别人想插手都不容易。怀特早习惯把各种实际问题丢给他解决,杰罗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着实不低。
一转眼,漫长冬季进入尾声,歌罗梅各大商会间照常相互倾轧,同时与“三叶草”的暗中较量也朝向白热化发展,搞得城里暗流涌动,不少业主被迫赔本经营。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森特先生的第四家巧克力专卖店直接开进了滨海别墅区。持续热销令这种商品名声大噪,花样翻新自不待言,向外输出、拓宽销路也势在必行,实际毛利已超过大多数走私商品,有些精制品种的身价进入了奢侈品的行列。
就算时刻放低姿态,杰罗姆也感到周围投射来的灼灼目光。他所属的商业俱乐部几次施压,要求在小范围内公开成本和进货渠道,以免出现“伤害市场活力的垄断行为”;市政厅的税务官分出两个专人死盯住他的账本卷宗,只待证据确凿,就要开征一系列附加税。
杰罗姆有十足理由深感不安,抛头露面的场合让怀特接下一大半,两人的合伙关系正式摆到台面上。他自己则致力于获取通关文书和税务凭证,迅速搭建出一条无法追查的“远洋贸易路线”。这工程难度很高,免不了跟走私者扯上干系,投入的时间金钱更是不计其数。
到现在他才明白,庸人当道时想作出点业绩究竟得克服多大阻力。被身患红眼病的人群裹挟,这滋味他已然心知肚明,平常跟人打交道时不得不如履薄冰,一面着力哭穷,一面搪塞他人恶毒的好奇心。
重重困难中却也不乏惊喜。原来的会计师是怀特一位老相识,莎乐美主动向他请教,很快对必要的行业惯例有了全面了解。这时她才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完全具备理财相关的专业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