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拦在安然面前,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她,却一言不发,他下巴上冒出了青灰色的胡茬,左臂上露出半截龙形的纹身,有点像“古惑仔”里的浩南哥。;
安然同样也瞪着他,用一种很愤怒的眼神。
两个人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对峙着,头顶着炙热的阳光。
洒在手上的可乐黏乎乎的,一片树叶轻轻落到她脚下。
“对不起。”
小宇说了三个字。
安然怒气冲冲的把饮料扔在他胸前,也溅了自己一身,她依旧瞪着她,握紧了拳头。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来这种地方。”
他淡淡的说完,转身走进了人群,横穿了马路,走向那条长长的花街,背影消失在某一间店门前。
哪天,安然坐错了公交车,导致她几乎是围着这座城市转了一圈,才回到家里。
在巷子口,她踢翻了一个脏兮兮的垃圾桶,然后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一晚上没有出去。
从那以后,小宇更少回家,偶尔碰到一次,安然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他便扭头就走。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安然心里憋着股劲儿,每天除了疯狂的念书学习,什么都不做。
她暑假不出门,寒假也不出门,和小宇一样,巷子里的邻居门很少看到她的身影。
高三,对很多人来说像一场激烈的战争,而对她只是平淡的一年。
她平平淡淡的考上了重点大学,好像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于是,她和小宇相反,成为了邻居们口中的“好孩子”“有前途的孩子”。
那一年,她还听说,那个曾经在学校门口跳舞,在窄巷口喝豆浆的男孩,被以艺术交换生的名义,保送到了韩国一所有名的大学。
那个在某个夜晚,将烟头狠狠踩灭,倔强的说“我也可以”的男孩,终于做到了。
从此,不同的命运,向着不同的出口,渐行渐远。
安然大一寒假的时候,临近新年前,全市展开了年末“清理整顿”行动。
说白了,就是扫黄,清理那些或明或暗的场所,比如花街。
小宇和跟着他的几个兄弟被抓了进去,关了一年多,还罚了一大笔钱。
在坐牢期间,小宇爸爸病逝,家里只剩下个腿脚不太方便的妈妈。
安然去给他送过几次吃的,每次去,他脸上都带着伤。
他穿着灰蓝色的囚服,头发剃的很短,脸颊削瘦,唯有一双眼睛,仍然闪闪发光。
她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两个字:不羁。
“叔叔去世了。”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指甲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掌。
过了很久,她听见通话筒被轻轻挂上,抬头,他瘦瘦高高的背影立在隔音玻璃之内。
安然没看见他的脸,她也不愿去想,那张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他的眼睛是否依然明亮。
后来,他在监狱里不愿再见任何人。
再后来,他出狱,听说去了离家挺远的建筑工地,每天干繁重的体力活,住在简易的工棚里,啃着冷馒头和咸菜。
他更少回家,偶尔也是在天黑之后,穿着大大的黑色外套,把棒球帽压了很低,口袋里揣着用体温暖热的钞票。
他沉默的把钱放在桌上,然后又趁着天黑匆匆离开。
宋阿姨有时会一瘸一拐的把他送到窄巷口,拉着他的袖子说“回家住吧,家里再破,也比外面好。”
他摇摇头“我得赚钱”。
父亲的病逝对他影响很大,他在雨中窄小黑暗的房间里,对着墙壁忏悔,他不愿再去那些地方混着不黑不白的生活,他没学历没手艺,除了案底和一大帮从号子里出来的“哥们儿”之外,一无所有。
他只能像只蝼蚁一般,在工地上没日没夜的拼命的干活儿。
安然趴在他背上的时候,脑子里忽然有个冒出个假想。
如果小宇哥哥出来之后没有及时收手,说不定再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时,会和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哥”放在一起。
小宇背着她,一路穿过公寓小区,没有再说话。
他按响了安然家门铃,童蔚蓝拉开门,看着两人当时就傻掉了。
“阿姨,你去打盆热水来。”
小宇径直的走向卧室,把安然小心翼翼的放在**上,他平静的眼神里,隐藏着一团愤怒的火焰。
“哦”。
童蔚蓝惊愕慌张的跑进卫生间,卫生间里传来“乒乒乓乓”杂乱的响动。
“这.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你们遇到打劫了?要不要去医院?有没有报警?”
她把水盆放在**边,拨开安然脸上的头发,眼泪瞬间就掉了出来。
这是下了多重的手,才会把她的女儿打成这样。
小宇不说话,闷闷的将毛巾在热水里浸湿,轻轻帮安然擦去嘴角的血迹和头发上发酸的啤酒味。
“倒是说话呀,刚刚还好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蔚蓝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小宇,握住女儿的手又发现她手掌上也是血迹斑斑。
“阿姨,你别问了我了,我去楼下买点药。”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把毛巾扔进水盆,转身出去。
童蔚蓝的眼泪落在安然的手背的伤口上,暖暖的,她抬起手,替她擦了擦脸颊。
“别动了.你跟妈妈说,发生什么事了,小宇怎么会跟你一起回来,小森呢?”
童蔚蓝用毛巾把她的手擦干净,有一些细小的沙砾嵌在皮肉中,她心疼的直吸气。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