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容承烨身后不远处为伤员一个接一个包扎伤口的江婉夏,眼看着守城的士兵越来越少,眼看着身边倒下的人越来越多,不知为何,心中反而没有了先前的紧张和担忧。
反而,是更多了几分坚定与苍凉。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低头认真地包扎着寒影那早已被血水浸透衣衫的箭伤,江婉夏不自觉地,就在脑海里浮现起那首从小便背过的诗经中的《秦风·无衣》。
低低地在口中吟唱出声,却不想被近旁的寒影听去,没等她第二遍的歌声再唱完一句,寒影那浑厚低沉的嗓音,便也跟着唱了起来。
于是接二连三,由伤员到正在奋战的士兵,由正在杀敌的士兵到城中的妇孺老弱,每个人都用低沉却坚定的嗓音,吟唱着这跨越千年的与子同袍。
赫拓族军队的进攻越来越猛烈,守城的将士,已然剩下不足百人。
四处皆是鲜血淋漓,四处皆是横尸遍野。
所有人全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所有人全都直视狂风吹来的北方,神情淡漠坚毅,心中,已然是做好了与城共亡的准备。
“跟着我紧一点儿。”
从黑压压的攻城敌军中挪开视线,容承烨转头,凝视着站在身边的江婉夏,清淡的嗓音含笑,眸子里全是认真和疼惜。
“这样,算不算紧?”
将身子倚靠在容承烨的肩膀之上,江婉夏仰头,倾城的容颜上笑得如春光般明媚灿烂。
她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却从来没有过这般踏实放心的感觉。
虽然她的灵魂自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但江婉夏却并不知道,在这个时空再度死亡的自己,魂魄,究竟会不会再度穿越而去。
只是,倘若真的能够再度穿越,而身边却不再有容承烨,江婉夏却是宁愿自己此番,便随着他一起长眠。
“嗯,这样不错,你偶尔乖巧的听话一次,倒也真是令我耳目一新。”
冲着江婉夏点了点头,容承烨清俊容颜上的笑意依旧,然而那漆黑幽深的眸底,却溢满着不舍与眷恋。
这样美好的她啊,自己寻觅多年,终得一心人,他又怎么舍得,从今往后再也看不到她?
“那我这样,是不是更加乖巧听话?”
明若秋水的眼眸闪闪亮亮,江婉夏轻轻地出声,却是踮起脚来,凑到容承烨的脸前,在他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心,猛地一颤,脸上的笑容倏忽不见,容承烨猛地伸手揽上她那纤细的腰肢,再也顾不得周遭的厮杀声萧杀一片,而狠狠地,却又是温柔满满地,将她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对不起……”
低低地在江婉夏的耳畔呢喃出声,从来不曾红过眼眶的容承烨,终于是让那滚烫的泪水,滑落出眼眶,低落在江婉夏的脖颈之上,烫灼了她的心尖。
“放心,黄泉路上,我等着你。”
泪水止不住地滑落眼眶,江婉夏的脸上笑容依旧。
长剑如水,利刃寒光,十指紧扣,杀伐决断。
就在每个人都沉着一颗心,拼着最后一口气想要多杀掉几个敌军再牺牲的时候,却是骤然有一阵熟悉的号角声,从不远处缓缓地响起。
已经杀红了眼的守城士兵起先以为那号角之声是自己的幻觉,却不想号角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让他们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向号角声传来的北方。
黑压压的部队奔袭而来,铁骑冲入赫拓族的军队之中,利刃闪闪,血光四溅,军旗迎风招展,那一个硕大而有力的“祁”字,穿透重重迷雾落在守城士兵的眼中,令他们先是一怔,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
“是我们的援军到了!”
兴奋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守城的士兵眼见着援军势如破竹般迅速地从赫拓族的军队中杀出一条血路,直直地奔着城楼而来,心中不由得欣喜若狂,手上杀敌的动作,也愈发的凌厉了起来。
“看来,黄泉这条路,咱们暂时是去不了了,那就好好的送送这帮侵略别人家园的混蛋们吧。”
桃花美目微眯,眼看着举着大祁王朝军旗的援军越靠越近,一路将攻城的敌军斩杀殆尽,江婉夏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对着容承烨浅笑出声。
“时日不到,地府自然不收,”含笑的语气里同样带了几分轻松的味道,容承烨对着江婉夏玩笑出声,道:“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你方才那般乖巧听话的样子了,啧啧,这才刚刚过去一会儿的功夫,我都开始想念你那模样了怎么办?”
狭长的凤眸含笑,容承烨对着江婉夏调侃出声,空着的左手,却是不动声色的伸出去,从江婉夏那看到援军之后,忽然之间就变得有些颤抖的手里,拿走了那把明光闪闪的匕首。
她的心里,一直都很害怕。
就算连上前一世活着的年岁,她不过才刚刚二十岁的年纪,面对这般残酷的战场,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她的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的担忧与害怕?
只不过她知道,有些时候,她不能害怕。
没有谁不喜欢生,没有谁不害怕死,只是害怕却不曾畏惧,喜欢却并不贪恋,总会有那么一些东西,能让人超越生死恐惧。
原本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