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官员的特色终于暴发了,圣人门下金贵的自尊心被狠狠的践踏了——
于是奏疏象雪片一样飞向宫中,一多半是骂皇上,另一半参宁海王。骂前者昏庸无道,骂后者颠倒胡行。
更有甚者,还有放言大明从此开启乱世之源。诸如此类,种种不一,到最后这种言论已经扩散到了民间。老百姓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他们认为搞什么三大营,肯定又要加税,大家的已经快勒断气的裤腰带,又要紧上一重了。
再加上知道带来大批流民搞得民不聊生的熊蛮子不但没被杀,反而要被放出来的时候,民情激愤到了一个超前的高度。
这些朱平安都知道,他和宋小宝、叶沧羽还有南宫英雄,正一路溜达着往刑部大狱而来。
一路上听着三姑六婆加贩夫走卒翻着花样痛骂着自已。
什么祸国殃民,什么涂面巨奸,花样翻新,不一而足。
南宫英雄气得脸通红,几次要冲出去和人理论,都被朱平安眼神制止。
宋小宝脸色同样难看:“必定是有人刻意煽动的。”
和他们几个相比,朱平安没事人一样:“幸亏他们不认识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声忽然尖声叫道:“你们就知道骂人,你们知道他是多好的一个人么?”
几个人全呆掉了!
本来低着头叶沧羽瞬间爆发:“苏婉儿,又是你!”
一会儿,扑进人群中的叶沧羽,提着苏婉儿黑着脸回来了,二人头上极其可笑的顶着几片烂菜叶,也不知是那个大妈丢的。
苏婉儿不住挣扎,愤愤不平:“放我下来,我要撕了那几个家伙的嘴!”
宋小宝心痛的打开叶沧羽的手:“婉儿妹妹,别和那些人吵,你会吃亏的。”
苏婉儿根本不听他的,眼看就要没完没了——
朱平安淡淡开口:“行啦行啦,咱们还有正事呢。”
苏婉儿怔往了:“他们这样骂你,你不生气?”
朱平安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心里一齐在说:装吧装吧,心里肯定在生气。
朱平安看了他们一圈:“其实说白了都是憋得难受,黑暗太漫长,看不到光亮,谁都会烦,谁都会骂。”
“解释永远是苍白的,与其将力气费到这里,不如闷头去做点事。”
“其实这种骂多听听也不错,最起码会知道今后应该干点什么。”
叶沧羽、宋小宝再加南宫英雄全都被他酸倒了牙,只有苏婉儿佩服的望着他,星星从眼底迸了一地。
刑部大狱真不是好地方,阴沉黑暗,冷气森森。
得知朱平安驾临,刑部侍郎冯铨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迎接。
朱平安冲他笑了一笑:“劳烦,带我去下熊廷弼牢房。”
冯铨笑得跟朵花似的:“不用这么麻烦,下官派人将他拘来就是。”
朱平安不说话了,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似笑非笑,却让冯铨的心忽悠一下就空了——他别的不会,察颜观色是会的。
头上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朝野传言这个少年王爷不好惹,自已一直没见识得着。
都说闻名不如见面,这话一点错也没有!
这位少年王爷,一开始只觉得他没什么架子,脾气温和也很会聊天,这会他突然发现,谁要是这么想,那他一定是瞎眼了。
牢房一间间没一个空着的,里边每一个人或坐或卧,安静的好象死人。
角落处的一间,借着墙角火灯昏暗的光线,一个人蜷缩在稻草上,一动不动。
冯铨上前就是一脚,踢得牢门轰然作响。
几个人都吃了一惊,但是牢里那个人却一动不动。
冯铨的脸难看得要死:“熊蛮子,别装死!冯爷不发脾气,你当我跟你这抒情么。”
所有人:“…………”
冯铨还要再骂,被朱平安制止,“冯大人,你先下去歇歇吧。”
“没事,”冯铨:“下官不累,下官——”
他没罗嗦完,南宫英雄大吼一声:“滚!王爷说话你敢不听?”
冯铨瞬间就滚得没影了。
躺在草堆里的熊廷弼转过身来,挺狼狈的,身上囚衣上血迹斑斑,貌似受过刑。
二人眼光碰在一处,朱平安冲他笑了一笑:“你好。”
熊廷弼瞅了他一眼:“殿下好,我不好。”
这下轮到朱平安吃惊了:“你知道我?”
“青春少年,意气风发——”熊廷弼肆意打量了他几眼,目光中大有深意:“能够进来这里的人屈指可数的。”
被熊廷弼认出来,朱平安没有什么太怎么意外,辽东三杰不是盖的,这点眼力完全是牛刀小试。
南宫英雄觉得他挺有意思:“你怎么认出来的?”
熊廷弼哈哈一笑:“这里前些天进来一伙人,说起王爷来绘声绘色,我想没印象也不能。”
朱平安明白了,是徐鸿儒一家。估计是绘声绘色的咬牙切齿。
“现在他们人呢?”
说真的,朱平安还挺想再见他一面的,那个无生圣母的事一直压在他的心上。
“别看了,已经转进诏狱了。”
诏狱是关押重死形犯的地方,进去那里的,没有皇帝发话,谁也见不着。
就连诏狱具体在那里,等闲人都不知道。
“殿下来找我有什么事?”
朱平安看了他一眼:“我来请你出山。”
熊廷弼眼睛亮了一下,象是有火苗一闪而过,很快就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