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所指的东西是一块手表,那还是好几年前,黄天鹏硕士毕业跟母亲一起去香港旅游,给母亲买了一块手表,回北京后母亲总是嫌那块表太小,不适合戴,就一直扔在自己客厅的玻璃窗里。有一次黄天鹏带苏荃回自己家,苏荃见到了这表,很是喜欢,黄天鹏不假思索地就送给了她。原本,母亲根本不会想起这块手表,可能是看到了两个人合影里苏荃手上戴着的手表。这个命令几乎是不容反抗的,黄天鹏向来不是个叛逆的孩子,但是,母亲提出的要求实在是太刻薄了,无论如何,黄天鹏都不可能去顺从她的意思。
于是,教唆黄天鹏违背母意的罪名自然也加到了苏荃的头上。那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在黄天鹏的记忆里,母亲是个严明的家长,是个严厉的领导,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单位,说话向来是不容任何人反驳的,即使是父亲,也基本上都让着她。如果谁敢跟她对着干,那,那真的是无法想象的,因此,黄天鹏在跟母亲对抗了两天后,也不得不服软了,就算是让自己缓一缓,总之,母亲是那种你越跟她作对越没有好下场的,除非,除非真的不念母子之情。
想想,母亲的话也有道理,父母养育了你三十年,你跟她才认识多久?感情会有多深?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认识半年而已的外人跟自己的父母决裂呢?可是,苏荃又怎会只是个认识半年的外人!在黄天鹏的心里,他和苏荃的感情绝不只是简单的同情,他欣赏苏荃的坚韧、善良、可爱、体贴,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清纯可人却又自强不息的女子,她就仿佛是一株莲花,面对俗世独自绽放的莲花,从不埋怨命运的不公,悠然、随性,遇到任何的困境,总是笑着去面对。相处那么久,她甚少主动联系黄天鹏,即使自己生病住院也从不让黄天鹏来看自己,她不提任何要求,所以,他是那么得害怕握不劳他们的感情。
有一次去医院看她,在苏荃的每一本笔记本上都看到她写了同样的八个字:一念放下,万般自在。黄天鹏有些不解,当时苏荃还在吸氧,她没有说话,只是提笔给他在纸上写道:“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断欲无求,当得宿命。”
那个时候,也就是那个时候,黄天鹏觉得眼前这个能把自己看通透的女孩,也许就是能相伴一生的灵魂伴侣,她那么冰雪聪明,尽管被命运无情地宣判了悲剧的宿命,却从不自怨自艾,她那么善解人意,尽管内心也是渴望爱情的,却从不争取强求,把一切的主动权都交给了自己,所以,他不能辜负她,不能辜负上天赐予的缘分。所以,他不能跟母亲妥协,但是,要如何才能说服母亲?这个恐怕真不是黄天鹏的能力所能解决的。
黄天鹏的母亲在儿子三番五次违背自己命令后,断然不给任何机会,先是没收了黄天鹏的所有银行卡,然后每天给黄天鹏的领导打电话询问下班时间,一旦下班后晚归,就罚他不许进门。这几招让黄天鹏几乎要崩溃,先是单位里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母亲到底是如何跟领导联系上的,总之,刑侦队的队长、政委都找他谈话了,要顾及自己以及单位的形象,然后暂时不安排工作,让他先处理好感情问题。那阵子,黄天鹏苦不堪言,因为被断了经济来源,他连手机话费都缴不上,被停机后,他着急要跟苏荃联系,只能到处跟别人借电话。
人往往就是这样,压迫到了一定的程度,反抗自然就会滋长。黄天鹏因为打听到一种薏米对心脏病患者有好处,便托同事给弄了一些,想着要给苏荃送过去,便约了下班后见面。手机停机后,在体会到极其不方便的同时,倒是也清静了不少,至少不会接到母亲催着回家的电话了。要知道,前一段时间,每每偷着跟苏荃见面时,都必须把手机调成静音,你若接了,她会隔五分钟打一次,问你到哪儿了,如果不接她会一直打,怕苏荃多想,黄天鹏干脆让手机静音,不管谁的电话,不看也不接。
没想到,刚跟苏荃在快餐厅里见面,手机又响了,黄天鹏有些难以置信,他看着母亲的来电跟苏荃说了句:“我的手机明明就停机了,我妈也不会给我充值啊!”苏荃低着头说着:“是我帮你充的,我怕别人联系不上你会着急。”黄天鹏愣住了,手机还在不停地响,他没有犹豫,直接把手机关机了。这是他第一次不接母亲的电话并且关机。
那天晚上,生了一晚上气的母亲没有给他开门,他在门外站了会儿之后,便回了刑侦队,从那以后,他便吃住在单位了。母亲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向来顺从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的母亲开始作对了,她怎么也气不过,于是,她拿着儿子的身份证去移动营业厅打印通话记录,很容易就找到了苏荃的手机号码,然后她在营业厅里胡搅蛮缠了一个小时,最后工作人员还是不得不告诉了她苏荃的地址。
接下去的事情是可以想象的,黄天鹏的母亲为了“挽救”自己的儿子已经不顾一切了。她找到了苏荃,并不是动之以理晓之以情,而是直言不讳地指出苏荃的“不道德”:“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没有资格去谈恋爱和结婚的?我在医院工作了三十年,你这样的人还从来没见过!”句句伤人,直戳要害,纵使苏荃再隐忍,再洒脱,也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她伤心地啜泣着,苏妈妈在旁边不停地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