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没把塔拉庄园烧掉·”
杰拉尔德莫名其妙地凝视了她片刻,似乎没听见她的话,于是斯佳丽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一”他嗫嚅了一阵,“这房子做了他们的司令部。”
“北方佬——在我们家·”
她顿时觉得自己心爱的墙壁被玷污了。对她来说这房子是神圣的,因为埃伦曾在这里住过,但那帮人一那帮人一竟把这里做了司令部。
“他们在这儿待过,我的女儿。我们先是看见河那边的十二棵橡树庄园浓烟滚滚,随后他们就来了。不过,哈妮小姐和印第亚小姐带着一些黑奴巳经逃到梅肯去了,所以我们并不为她们担忧。可是我们没能去梅肯。你的两个妹妹病得那么厉害……还有你母亲……我们不能走。我们的黑奴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们偷走了大车和骡子。就只剩下黑妈妈和迪尔西,还有波克了一他们没跑。我们没法带着你的两个妹妹和母亲去逃难。”
“是啊,是啊。”决不能让他提起母亲。别的什么都可以谈。甚至可以谈谢尔曼将军曾经拿这间屋子一母亲的账房一做司令部。谈什么都行。
“当时北方佬正在琼斯博罗推进,准备切断铁路线。他们从河边来到大路上,成千上万的人,大炮和马匹也有好几千。我走到前厅去见他们。”
“哦,好样的小个子杰拉尔德!”斯佳丽心中暗暗为父亲感到骄傲院杰拉尔德站在塔拉的台阶上面对强敌,好像有一支军队在他背后呐喊助威,而不是在他前面耀武扬威。
“他们让我趁早离开,说要烧房子了。我说除非把我也一起烧了。我们不能走一两个女孩子有病,还有你母亲……”
“后来怎么样了?”他干吗老是把话头转到埃伦身上去?
“我对他们说,这房子里有伤寒病人,搬动病人等于送她们的命。他们要烧房子就得连我们一起烧掉。反正我是决不离开……决不离开塔拉……”
他的话音渐渐归于沉寂,眼睛无神地环顾四壁。斯佳丽明白,杰拉尔德背后站着一大群爱尔兰祖先,他们都死在几亩薄地上,他们宁可战斗到最后一息也不愿离开自己的家园,因为他们曾在那里生活、耕作、恋爱、繁衍生息。
“我说,他们要想烧房子除非把三个垂死的女病人一起烧掉。要我们离开此地是绝对办不到的。那位年轻的军官一是位君子。”
“北方佬会是君子?你说什么呀,爸!”
“是位君子。他骑马出去了一会儿,就带着一名上尉军医回来了,那军医看了你两个妹妹和你母亲的病情。”
“你让一个该死的北方佬到她们房间里去?”
“他有鸦片。我们没有。是他救了你两个妹妹。当时苏埃伦血出得很厉害。那位大夫心地好极了。他向上司报告说这里有病人,所以他们没烧房子。一位将军和他手下的一些人住了进来。他们占用了所有房间,只除了病人那一间。士兵们……”
他又停顿了一下,似乎太累了,需要喘口气。他那胡子拉碴的下巴下沉沉地向胸前挂下一道道宽松的肉裥。他好不容易才重又说起话来。
“士兵们在房屋的周围扎营,棉花地、玉米地里到处都有营帐。牧草地也都成了一片蓝色,到处都是他们的人。那天夜里点起的营火有上千堆。他们拆下了栅栏生火做饭,后来又拆了干草棚、马厩和熏肉房。他们宰牛、杀猪、杀鸡,甚至杀了我的火鸡。”这么说,杰拉尔德珍爱的那些火鸡也完了。“他们什么都要,就连画像也拿走了,还有好多家具、瓷器……”
“那些银餐具呢?”
“波克和黑妈妈把银餐具藏起来了,可是我记不起藏在哪儿了,或许是在井里,”杰拉尔德的语调变得烦躁不安起来,“北方佬就从这儿一从塔拉一指挥打仗,整天都是闹嚷嚷的人声、来来往往的马蹄声。后来大炮就在琼斯博罗打响了一那声音就跟打雷一样,连你两个病重的妹妹都能听见,她们翻来覆去地说院‘爸,你想想办法让这雷别打了。’”
“那么……妈妈呢?她知不知道北方佬在我们家里。”
“她一直人事不省。”
“谢天谢地。”斯佳丽说。上帝总算没让她遭那份罪。母亲始终不知道,也没听到敌人就在楼下的几间屋子里,始终没听到琼斯博罗的炮声,始终不知道她苦心经营的这片土地巳被北方佬踩在脚下。
“我很少见到他们,因为我一直待在楼上你两个妹妹和你母亲那儿。我见得最多的是那位年轻的军医。他人很好,非常善良,斯佳丽。他整天忙着治疗伤员,完了以后总要来看看我们的病人。他还留下了一些药品。后来,他们的军队就继续向前推进,临走时他对我说,你两个妹妹会好起来的,可是你母亲……他说,她过于虚弱,怕是熬不过去了。他说她巳经把自己的精力都掏空了在接下来的静默中,斯佳丽可以清楚地想象到母亲病倒前最后几天的模样,她虽瘦弱,却是塔拉庄园的精神支柱,她废寝忘食地照顾孩子、努力工作、忙这忙那,让别人吃饱睡好。
“他们后来就开拔了。他们后来就开拔了。”
杰拉尔德半晌没有出声,然后摸索着找女儿的手。
“我真高兴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