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口也罢,不开口也罢,反正斯佳丽得感谢上苍,因为跟他在一起终究是一大安慰。旁边有个男子汉真好,可以紧靠着他,感觉到他臂上硬邦邦的肌肉,知道在自己与种种难以名状的恐怖之间隔着这么个人,即使他光在那里坐着发愣,也是好的。
“哦,瑞特,”斯佳丽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轻轻说道,“要是没有你,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没有参军去,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巴特勒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这一看竟让斯佳丽把抓着他的手放开了并朝后一缩。他这会儿的眼神里并没有嘲讽,而是赤裸裸的恼怒以及某种近乎茫然的表情。他撇了一下嘴,又把头扭了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坐在颠簸前进的马车上,一语不发,只有新生儿的嘤嘤哭泣声和普莉西抽鼻子的唏嘘声打破寂静。当斯佳丽再也无法忍受这抽抽搭搭的声音时,便转过身去狠狠地拧她,普莉西被拧得没命地叫了起来,接着便噤若寒蝉。
后来,瑞特终于赶着马车向右拐了弯,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车上了一条比较宽阔、平坦的路。房屋的轮廓变得越来越模糊,道旁的树木连绵不断,隐隐约约像两堵墙。
“我们巳经出城了,”瑞特勒住缰绳简短地说,“这就是通向马虎村的大路。”
“快走!别停下来!”
“牲口得喘口气了。”然后,他转向斯佳丽,一字一句慢慢地问道院“斯佳丽,你是不是仍决意要干这丧失理智的蠢事?”
“什么事啊?”
“你是不是仍然想要奔回塔拉庄园去?这是自杀。在你和塔拉庄园之间隔着史蒂夫·李的骑兵和北方佬的军队。”
哦,我的天!她好不容易熬过了如此可怕的一天,到了这个时候,难道瑞特准备釜底抽薪,不送她回家了?
“是的,当然想!当然想回家!求你了,瑞特,快走吧。我看这马还不算太累。”
“等一等。往琼斯博罗不能走这条路。不能沿着铁路线走。从马虎村往南,铁路线上整天都在交火。你是否知道其它能绕过马虎村或琼斯博罗的路?只要车过得去的小路就行。”
“哦,有的,”斯佳丽欣慰地急忙应道,“只要能到马虎村,我知道那附近有一条从通向琼斯博罗的大路岔开的小路,弯弯绕绕有好几英里。我和爸经常骑马走这条路。这条路通往麦金托什田庄,那儿离塔拉只有一英里的路程。”
“那好吧。你也许能平安地绕过马虎村。史蒂夫·李将军整个下午一直都在那里掩护部队撤离。也许北方佬还没有到那里。也许你能平安通过的,只要史蒂夫·李的人不抢你的马。”
“你是说我一我能通过?”
“对,你能。”他的语气相当生硬。
“可是,瑞特一你一你难道不把我们送过去了?”
“是的。我在这里和你们分手。”
斯佳丽茫然地看了看后面青灰色的天空,看了看两旁像牢墙般把他们围在中间的阴森树木,看了看车厢后部那几个惊魂未定的人影,最后又看了看瑞特。莫非是她神经错乱了?莫非是她听错了?
这时瑞特咧嘴笑了。朦肽中,斯佳丽依稀看到他一口的白牙,他目光里又闪动着惯有的嘲弄。
“分手?你打算到哪儿去?”
“亲爱的小姐,我打算跟部队走。”
斯佳丽叹了口气,既感到宽慰,又有些恼火。他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跟她打哈哈?瑞特要去参军!他常说,那些傻瓜会被一阵鼓声和鼓动家的几句豪言壮语招去送命,好让聪明人来发财。可现在,他自己却要去参军了!
“哦,你可别这样吓唬我,小心我掐死你!我们赶路吧!”
“我不是在开玩笑,亲爱的。我感到很伤心,斯佳丽,你竟敢把我英勇的舍身精神当做一句戏言。你的爱国心到哪儿去了?你对我们光荣伟大的事业的爱心又到哪儿去了?现在正是时机,你可以对我说院要么凯歌荣归,要么玉碎沙场。不过,你得赶快,因为我需要时间发表一篇慷慨激昂的演说,然后就出发去打仗。”
他那拖着长腔的声音在斯佳丽听来分明是一种放肆的讥笑。瑞特在嘲弄她,而且,不知为什么,斯佳丽觉得他也是在嘲弄他自己。他这番话不可能是当真的。很难相信他会这么轻飘飘地声称准备在这黑咕隆咚的路上撇下她不管,连带着撇下一个也许会在半途死去的产妇、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个低能的黑丫头和一个吓傻了的孩子,让她一斯佳丽一带着她们穿过好几英里尽是掉队的士兵、北方佬、战火的战场,再说天知道还会遇上什么。
很久以前,在她还是六岁时,有一次从树上掉了下来,趴在地上不能动了。她至今还记得在一口气缓过来之前片刻间那种要命的感受。此时,望着瑞特,当年那种感觉又回来了院气顺不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的,而且恶心得直想吐。
“瑞特,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斯佳丽抓住他的胳膊,惊恐的眼泪扑簌簌滴在自己的手腕上。瑞特把斯佳丽的手举到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亲爱的,你也太自私了点儿,难道不是吗?你只考虑自己的千金贵体,把邦联的壮烈伟业丢在了脑后。想想看,要是我在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出现在我们的军队里,这对他们将是多大的鼓舞啊!”他的语气里洋溢着一种不怀好意的柔情。
“哦,瑞特,”她哭了起来,“你怎么能这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