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一想到有朝一日能当着玫兰妮的面带着嘲笑说出真相,亲眼目睹她的天堂坍塌、美梦化为泡影,斯佳丽心里便喜不自禁,即使因此而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然而现在一夜间一切都变了,这竟成了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也不明白。此刻她心乱如麻,无法理出个头绪。但有一点是明白的,就像以前始终渴望母亲把她看成是个谦虚、善良、心地纯洁的人一样,她现在也热切地渴望玫兰妮不要改变对她的好感。她只知道,世人怎么看待她,阿希礼和瑞特怎么看待她,她都可以置之不理,惟独不能让玫兰妮改变对她的好看法。
一方面,她害怕告诉玫兰妮真相,另一方面却无法遏制内心仅存的那点诚实的本能。本能不允许她继续戴着假面具来欺骗这位孤军奋战、竭力袒护她的女人。于是,这天上午,瑞特和美蓝一离开家,她便急急忙忙地赶来找玫兰妮。
谁知她刚开口说了一句:野兰妮,我必须解释那天一”玫兰妮便不容分辩地打断了她。望着她那双闪烁着爱与怒的黑眼睛,斯佳丽只觉得羞愧难当,心情沮丧,她知道,一旦忏悔,和平与安宁就永远与她无缘了。玫兰妮才说了几句话,就把她忏悔的念头一扫而光了。斯佳丽平时很少讲人情世故,此时也动了真感情,她意识到,把自己心中承受的折磨转嫁给他人,无疑是一种十足的自私自利的行为。她这么做分明是为了解脱自己的心理负担而嫁祸于一个洁白无瑕、对自己十分信任的人。玫兰妮的袒护,让她深受其惠,而这种恩惠只能用沉默加以回报。如果对她说,她的丈夫移情别恋,而女方恰恰又是她的挚友,这不受欢迎的消息准会将她的一生毁了,如此以怨报德,岂不是太残忍了!
“我不能说,”她凄惨地想,“不能,即使良心受到再大的谴责也决不能说。”这时她突然想起了瑞特喝醉后讲的那句话:“她根本无法想象她爱的人会干出这等鲜廉寡耻的勾当……就让这爱成为你的十字架吧。”
是的,她将终生背着这个十字架,默默忍受着痛苦的煎熬,羞愧难当。从今往后,玫兰妮每个体贴的眼神,每个温存的表示,都会让她坐立不安,每时每刻都得提防着自己,免得一时冲动会脱口而出:野别对我这么好!别袒护我!我不配!”
“如果你不是这样一个大傻瓜,一个讨人喜欢、轻信别人、头脑简单的大傻瓜,事情就好办多了,”她绝望地想,“我曾挑过许多重担,但从来没哪副担子像现在这么重,这么令人烦恼。”
玫兰妮面对着她坐在一张低椅子上,双脚生了根似的踏在一张垫脚凳上,凳子很高,以致她像个孩子一样双膝高高突起。要不是盛怒之下忘了礼仪,她决不会摆出这种姿势。她正在织一条花边,她手里拿着的那根明晃晃的银针,使劲地上下穿梭着,仿佛那不是针而是一把决斗的利剑似的。
斯佳丽要是气到这种程度,准会踩着双脚,像当年杰拉尔德年轻力壮时那样,扯着嗓门吼叫,让上帝来看看人类这种该诅咒的欺骗和奸诈行径,并咬牙切齿地发誓一定要以牙还牙。但玫兰妮只是用飞针走线和两道眉尖紧锁的细眉来表示内心的愤恨。她说话口气冷静,措词比平时也更洗练。平时玫兰妮很少直抒己见,从不说一句伤人的话,刚才那番措词强硬的话更是与她格格不人。斯佳丽突然意识到,韦尔克斯和汉密顿家跟奥哈拉家的人一样,也是挺能发火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们经常对你说三道四,这些话我都听厌了,亲爱的,”玫兰妮说,“这次我可决不能再容忍了,我要采取行动。出现这种情况,完全是因为他们妒嫉你,因为你那么聪明、事业上又很成功。有些事就连男人都做不了,而你却获得了成功。亲爱的,我说这话你可别生气。很多人都说你不像个妇道人家,不男不女的,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因为这不是事实。他们根本不了解你,他们不能容忍聪明能干的女人。但他们有什么权利因为你聪明,因为你获得了成功就在一旁风言风语,说你和阿希礼-真是见鬼!”
她最后这句诅咒的口气并不强烈,然而即使是出自一个男人之口,无疑也会被认为是一句毫无情由的粗话。斯佳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诅咒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一阿尔奇、印第亚和艾尔辛太太居然在我面前编出了这些无耻的谎言!他们怎么竟如此胆大妄为?当然,艾尔辛太太没来。她没胆量来找我。不过她一直都嫉恨你,亲爱的,因为你比芳妮更讨人喜欢。你把休从工厂管理的岗位上撤了下来,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不过你这样做是对的。休只知道鬼混,是个吃饱了不能干事的饭桶!”玫兰妮一下子就把孩提时代一起玩耍的伙伴以及少年时代的好友抛到了脑后。“阿尔奇的事说来全怪我自己。我真不该收留这个老混蛋。原来大家都劝我别收留他,可我就是不听。亲爱的,就因为租用囚犯做工的事他一直都不喜欢你。
不过他有什么资格对你指手画脚呢?他是个杀人犯,而且杀的还是个弱女子!我对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他却跑来告诉我说一即使阿希礼开枪打死他,我也绝无丝毫歉意!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狠狠地奚落了他一顿,让他卷铺盖滚蛋了!现在他巳经不在城里了。
“印第亚,这个下流坯!亲爱的,第一次看到你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