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又划了半个小时,沿河岸密集搭建的小棚子,渐渐呈现在眼前。杜莫揉了揉浮肿的眼泡,兴奋里不免带些失望。“这哪是什么城市!不就一座破渔村,奶奶的,去哪里买腊肠啊!”
几个孩子却兴奋起来,在他们眼里,这种类似渔村的熙攘小城镇,足以令其激动不已,就像杜莫初次见到马达加斯加的滨海城市时一样。
我和杜莫除去了身上的伪装网,只上身更换了一件运动衫,这种地方的居民,对持枪者并不敏感,就像看到厨师站在案板前拿着一把菜刀,士兵站在哨所旁背一把步枪。
几个孩子光着脚,把木船拽栓在岸边的一棵树上,开始领着我和杜莫往比洛城里面走。
此时的天色尚早,这座位于朱巴河畔的非洲小城镇,居民才刚刚起床穿衣,几股炊烟从远处的屋顶开始升空。
沿着树林间的小路,朝比洛城中心走了半个小时不到,已经初步看清该城的全貌。“哎吆!这种小地方居然还能看到灯光和楼房。”杜莫颓丧的脸上闪出一丝惊叹。
平坦的草地上,浮现出一片房屋,其中不乏夹杂些或白或淡黄的楼房,最高的也超不过三层,多半是职能单一的公寓,有的甚至还在垒盖中,露着红色砖皮。借助零星的灯光,乍看去俨然有几分城市近郊的风貌,可隐约之中,也不免透着几丝荒凉。对在荒漠和杳无人烟的草地上奔波了几天的我们来讲,却也不免生出几分新鲜感和亲切感。几个黑人小孩儿告诉杜莫,他们得先去卖鱼,所以要往比洛城东走。
我和杜莫想找家旅店,好好睡上一觉,再雇辆汽车直奔布阿莱。眼下各家各户尚未开门,这么早就冒失地靠过去,容易吃到户主的枪子儿。所以,只得先陪这几个孩子转悠几圈儿,也是可以遇到旅店的。
出了树林,脚下便是半沙半壤的赤色土地。两个小黑孩儿哥哥抱着步枪,妹妹抱着半草篓小鱼,最小的黑孩儿则背着捆好的白色粘网,杜莫和我跟在他们后面。
“追马先生,咱们若是丢下这群小家伙儿就跑,前面那两小子肯定开枪射咱们,嘿嘿。”比洛城的几丝城市风貌,令杜莫回复了些喜色,他笑呵呵地对我说。
“哼,你答应过他们的事儿还未履行,这会儿撒腿就跑,他们买不到生活必须品,回家怎么交代,小哥俩儿不拿枪打你才怪。”我嘴角一歪,略带笑意地回答杜莫。
“嘿嘿,就是,就是。”杜莫用英文和我交谈着,前面四个漆黑的小孩儿,兴冲冲地朝前走着。他们此时已完全相信,我和杜莫会为他们支付购买费用,这种好事儿对他们而言犹如天降。
一股股浓烈的鱼腥臭味儿,夹着清晨的微凉纳入鼻息,街道两旁尽是些低矮的房屋,各家门口前,支着白天卖鱼用的摊案,想来这条街道白天也会有几分热闹。
我们继续往里走,一个干瘦的黑人妇女,正裹着一条花色鲜艳的裙子,推开门板出来倒夜尿。她脖子和脚上都戴着白色项圈,圆圆的脑壳泛着乌黑,微隆的前额似乎长到头顶,后脑勺些许长了些头发。
这名妇女见我们几个过来,一脸好奇站在了原地。我知道,她的眼神儿被我异样的肤色吸引。几个小黑孩儿上前问她收不收河鱼,她这才缓过神儿,将手里的瓦罐顿放在地,伸手进草篓抓了几条鱼拿出来看,接着对黑人小女孩儿叽里咕噜地说起来。
杜莫翻译给我听,说她们正在讨价还价,妇女抱怨鱼太小,建议他们买张大网,尽量抓些体积大点的罗非鱼或非洲鲫鱼,这些小东西她只肯支付二十五个先令。
黑人小姑娘欲要讲价,说最少二十八个先令。那位黑人妇女耸了耸短而凹陷的圆头鼻子,表情固执地摇了摇头。“嘶哈!”杜莫见我无耐,忙凑到黑人小女孩跟前,拿起她的草篓递给那位妇女。
“卖了吧,不差钱。”杜莫说完,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女孩明白他皮靴里面的东西。黑人小姑娘低下头不再说话,妇女抱着草篓走回矮小的房屋,一会儿又把空篓送了出来,同时塞给小女孩儿几张彩色小钞票。
年纪最大的哥哥,把卖鱼的钱塞进短裤的口袋儿,然后笑嘻嘻地望向杜莫,他们现在要去购物了,我和杜莫得履行自己的承诺,充当一回大头。
杜莫抬起双手,无耐地鼓了一下眼珠,只好跟着他们继续往街道尽头走。四个小黑孩儿乐呵呵地走在前面,杜莫有些担心地对我说:“追马先生,这几个小屁孩儿会不会买下整船的食物,这不得损失咱们一大笔积蓄。”
我呵呵一笑,安慰杜莫道:“不会的,他们虽然饥饿,虽然物质窘迫,但每个孩子都诚实、善意,不像你杜莫,靴子里塞着上千万先令,骨子里却是个扯谎投机的家伙儿。”
杜莫听完我的挖苦,再次难为情地傻笑起来。这时已经到了上午八点左右,非洲的大太阳,斜直升挂在比洛城东,家家户户敞开了门板,喧嚣和吵嚷不绝于耳。
四个小黑孩儿领我们走进一间大仓库式的露天顶棚,这里是杂货集散地,各种副食品堆摆在小板子上。他们购买了一包食盐,一包干巴巴的玉米饼和香蕉干儿,还有一小轴白色丝线,用于修补粘网。然后,黑人小丫头嘻嘻笑着转过头,望向我和杜莫。三个黝黑的男孩儿也睁大了眼睛,一齐注视着杜莫,四双炯亮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与恳求。
“怎么?你们就买这么点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