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一帆仰头喝了一口酒,道:“你说的我都懂,但是全靠一点一点积累,得拖得哪年哪月。等到有了钱,说不定我父母早就完了。正在由于有这个想法,所以以前我也有过走捷径的想法,答应在这个假期和那个成功人士相亲。少十几年奋斗,我能有什么损失,损失的就是青春和梦想,不管嫁给谁,青春都会流逝,而梦想又值几个钱!人就是一幅臭皮囊,用不着看得太重。”
王桥不愿意看到吕一帆略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情,认真地道:“你的家庭到底需要多少钱,需要用你的青春和梦想交换。真需要钱,可以一起想办法。”
在王桥的逼视下,吕一帆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慢慢消失,道:“一个家庭沉沦于最底层,被人瞧不起,没有任何改变的希望,这种滋味你没有尝过。我们家目前欠下医药费就有六万五千块,买单位的又破又旧的房子欠下了两万多块钱,为了我读书将又破又旧的房子租了出去,另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更破更旧的小房子。我爸以前在车间工作,弄成了矽肺,等着用钱治疗。农村还有爷爷奶奶,虽然身体还好,可是谁时都有可能生病进医院。大哥大嫂同时下岗,想起这些事情就觉得身上压着五十座大山。”
细说全家人在困境中挣扎的痛苦,吕一帆终于在王桥面前哭出声来。哭了一会,她抬起头,用纸巾擦了眼泪,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把我弄哭了。到了山南读大学,我还没有哭过。”
王桥道:“哭就哭吧,没有必要硬撑着。”
吕一帆道:“如果没有你,我这次回去就要相亲。现在我接受了你的意见,争取留在山南。等着稳了脚跟,把爸妈接过来,就算做点小生意,也一样能过。”
王桥竖起了大拇指,道:“你这个思路是正确的,操作性也强,应该能成功。”
吕一帆又撇了撇嘴,道:“这只是设想,离现实还差得远。落叶归根,这是多数老人的想法,而且还有两位老人,我爸妈是否愿意离乡背井来到山南,还是一个未知数。而且他们多半不愿意来拖累我。”
吕一帆家里遇到的困难在重工业城市非常普遍,原有的社会组织遭到重创,新的社会组织还未建立,整整一代人经受了沉重打击。从理论上来说这是社会改革的阵痛,落到每个具体家庭则是不堪忍受的惨痛经历。
王桥想再劝一劝吕一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劝说难以改变心灵受到的重创。
到了九点,一瓶酒喝完,王桥最多喝了三两到四两,大部分都被吕一帆抢着喝了。吕一帆酒量确实不错,除了情绪稍为激动一些,神智清楚,一点都没有醉酒的感觉。
喝完酒,王桥睡在床上稍稍休息,十点钟准时下楼,吕一帆已经收拾好行囊在底楼大厅等着,脸色正常,一点都看不出在喝酒时还哭过一回。
“这个天骑摩托车冷,等会把这个围巾把脖子、脸都围上。”
吕一帆接过围巾看了看,故意道:“这是女朋友送的?温暖牌的?”
王桥道:“是女生送的,但是和女朋友无关,是我姐王晓。”
吕一帆见过王晓,没有再开玩笑,仔细用围巾把脖子和脸围上。
摩托车发动,寒风立即袭来,所幸有围巾护脸,否则吕一帆肯定会被吹成冰棍一根。她习惯性地环抱着王桥的腰,将脸贴在宽厚结实的男性后背。这时,她觉得特别安全。
(第一百四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