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进来,就看见佟淑兰顶着一张刷了立邦漆的脸,扶着下人的手,一摇一晃地过来,还要给他请安:”妾给王爷请安。“胤禩闻到她身上浓烈的的药味,退后一步,眼神飘向后面,夏兰始终低着头,头上的珊瑚坠子轻轻晃了几下。
目光回转,落到佟淑兰身上,冷着声音问:“我不是下令免请安了吗?为什么不在屋里呆着?”佟淑兰楚楚可怜地抬头,瞄了一眼又赶紧低头:“妾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待福晋好转之后,妾当上门,负荆请罪!”说罢就要下拜。
胤禩眉头一皱,露出不喜的神色:“你现在这摸样,与她不遑多让了,还想着给本王添堵?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夏兰,侧福晋的药不能怠慢了,一定要按照大夫开的,一剂也不能少了!一个两个都这么病怏怏的,真真晦气!”佟淑兰的眼睛亮了,甚至脸上都浮现出了嫣红的颜色:“妾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努力调养身体,定不负王爷厚爱!”
夏兰站在佟淑兰身后,去了屈膝:“奴婢遵命,一定尽心“侍奉”!”胤禩这才嗯了一声:“好生养着,将来的日子,长着呢!”“是!淑兰恭送王爷!”胤禩闻言,原本已经转身出门的他,又回转过来,嘴角一勾,送了她一朵笑容。佟淑兰没有看见,此时胤禩的眼里没有任何感情成分存在。
从素玉精舍出来,胤禩的笑容凝固了,佟淑兰,本来只要你没孩子,关键时刻病一下。现在,我要耗光你的本源,让你下半辈子在病痛的折磨中慢慢死去,过程会很漫长,结局会很痛苦!
回到主屋,大夫正在外间研究药方,等太医来了好会诊。胤禩坐在外间的圆桌上,一副监工的模样,不多时,太医来了,九福晋,十福晋得到消息都赶来问安,见胤禩一脸凝重,大夫冷汗都挂下来了,两人也是满满的担忧。在十福晋眼里,敏芝已经跟董鄂氏一个样了,铭感脆弱,如温室的花儿一般,
现在,董鄂氏有了儿子,腰杆儿硬了。随谈时常还会苦大仇深一番,但身体却是慢慢调了过来,气色各方面都很不错。偏偏这时候,三个女人中最滋润的敏芝却迅速枯萎,这出月子才几天时间?怎么就吐血了?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太医的诊断和先前大夫的诊断吻合,而且病况比大夫描述的更严重几分,让在场的人全体倒吸一口凉气,这算什么?难道是上天的眷顾太厚重,八福晋根基浅薄,受不住这般重恩?不然怎么会生了三个儿子之后反而一病沉疴了。
太医留了药方,吩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回宫复命去了,九福晋和十福晋见状也回去让自己的管家找最好的药材和补品去了。太医回去后不久,内廷来了懿旨,却是三妃得到消息来慰问了。胤禩打发了来使,只说太医看过,无大碍了,让他们回去宽慰三妃。
他自己则回到主屋,遣走了下人,将内室的屏风撤了,多加了两个碳盆,坐在床边,一边看书一边守着。秋菊进来送药,他也只让她放下就走人了。眼见妻子脸色灰败毫无生气,他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又是气,又是怜,还带着隐隐的伤痛。
好不容易等到你来找我,好不容易利用招待使臣的机会让你重新振作。没想到终是迟了一步,伤害早已铸成。作为皇子,家里侍妾是少不了的,我以前一直能避则避,你却步步相逼,仿佛我不纳妾反而对不起你一般。现如今弄到这般田地,伤了孩子,伤了自己。
我很想了解你,却发现一直都不能完全了解你,坚强果敢的你,脆弱敏感的你,温和柔软的你,每一个都那么鲜明,格格不入,仿佛诸多灵魂放进同一个身体一般。我甚至无法判断,下一秒你究竟是哪一个。
长叹一声,端起药碗吹了一口气,走到床边,伸手捞起敏芝的身体,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只感觉这身体轻薄如纸,绵软无力。你不是最怕吃药的吗?我第一次看你吃药的时候你竟痛哭流涕,还嚷着说苦,小孩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轻手轻脚把药碗凑到她嘴边,捏着她的下颚把药灌了下去,又用帕子把残留在嘴边的药汁擦干净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脱去外衣鞋袜,就这么搂着她靠在床上,十二月的天,屋外很冷,屋内温暖如春,但是胤禩的心情却是出奇的冰冷。
这次,太医并没有隐瞒他,妻子难产,以后体质会逐年下降,若是保养的不好,或者再受什么伤,性命堪忧,更不用说今后再有子嗣了。
而今因为急怒攻心而伤了心脉,整个人就更加脆弱了,伤不得,病不起,不能忧不能急还不能气,简直跟玻璃人儿没什么两样,一不小心就会加重病情减损寿元。
妻子变成这样,让胤禩忍不住怀念之前那个敢和胤礽和胤禛叫板的女人,那个面对刀刃眼都不眨一下的女人,生生的在这内宅给耗没了精神。紧了紧双臂,把她嵌入怀里:“采萱,你若能听到,以后能不能放下纷扰,就像之前你说的那样,我在这里,就是对你最大的保护。你说你记得我说的话,你自己说的,也要记得才好。”
敏芝并没有听见胤禩说什么,她的世界一片空茫,自己仿佛跌入了一个巨大的黑洞,看不见光。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嘴张不开,手动不了。偏偏脑中一阵又一阵的晕眩夹带着刺痛不断袭击着她的神经。心口一阵阵的发闷,让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昏迷前,佟氏说的话还在脑中回响,声声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