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在查。”杨晔勉强找出一句安慰公主的话。
刘泠幽幽笑了一声。
她的声音,透着无力,死了一般冷。
杨晔听得难过。他自来陪公主一起长大,当年,先王妃过世时,公主也没有伤心成这样。
她抱着希望,这些年,她逆风而行,一直抱着希望在活。
可现在,杨晔明显感觉到公主身上没有生机。她像行尸走肉一样,恍惚苍凉,整个人,一点点萎靡。
他心痛中,听到刘泠轻声问,“杨晔,你是我的侍卫,可你也是王府的侍卫。你到底是效忠我,还是效忠我爹呢?”
抬头看公主,杨晔挺直腰背,跪了下去。他认真道,“从属下跟随公主那一刻起,属下一生效忠公主。不光属下如此,属下手底的人,也能保证这一点。若有人欺骗公主,伤害公主,属下绝不放过。”
他答得这么严肃。
刘泠垂了眼皮,看向他,仔细打量他。
她发了一会儿呆,好像终于有了些力气,下床,“你跟我来。”
“是。”见公主终于有点活力,杨晔忙扶着油灯,凑近公主。
刘泠领着他,往隔间而去。她带他过甬道,进一个摆满了书的小屋子。称不上书房,里面书、卷摆的很乱。每日都有人打扫,但因为公主以前常在这里坐着看书,侍女们并不敢打乱顺序。
杨晔跟着刘泠,看他身前乌发垂地的美丽姑娘,走路轻灵,没有声息。她像幽鬼一样,哪里是走,分明是飘过去。
这样死寂。
杨晔的心口再一痛。暗恨沈大人出事当日,自己等人为什么没有跟去呢?若是跟去,有锦衣卫相处,沈大人未必……
咔擦。
咣。
叮。
黑暗中,声音很轻,对于习武之人,却听得很清楚。
杨晔抬眼,见刘泠站在书架前,按下几个机关,几处墙砖突出,她拿了几本卷宗出来。就着油灯随意翻着,从中撕下几页纸。又弯下腰,把扔在桌案上、丢在花瓶中的书页,一本本,全都找出来。边撕边丢,很快的,她手中一沓纸,将成一本厚书。
杨晔莫名其妙。
见公主又蹲在书架上,从桌子下面抱出来一个檀木匣子。打开,一叠叠收好的纸张,落在杨晔眼中。
有些猜出这是什么,杨晔的心猛跳两下。
刘泠将匣子摆在桌子上,先将之前从各种书本中撕下的纸张,交给杨晔。
“这是什么?”杨晔将油灯放在案上,不解地翻着这些纸,看不出问题。
“这是广平王府数年来的罪证。”刘泠幽幽道。
“……!”杨晔手一抖,不敢相信地看向刘泠,“这些,怎么会在公主这里?!”顿一下,他恍然,轻喃,“沈大人给公主的。”
刘泠轻轻点了下头。
他完全信任她,江州这边他不欲假借别人的手,便把他的那些卷宗,交给刘泠处理。
沈宴与刘泠一起蹲在这里,将那些罪证,一点点藏起来。刘泠那时还疑惑,她的地盘,有什么值得掩藏的?
她现在才明白,沈宴的这个习惯,有多好。
他不在了,广平王便想尽办法要把广平王府的那些罪证销毁掉。他和陆铭山天天来刘泠这里晃,未尝没有想从刘泠这里打探情况的意思。沈宴住在王府中的那些地方,他的书啊折子啊,全被王府的人带走了。
刘泠站在院中,看远处烟雾浓浓,就知道那些人在销毁罪证。
她冷笑,真正的东西,有她在,他们别想得到。
现在,刘泠将这些交到杨晔手中。
她淡声,“去锦衣卫司所,交给邺京来的锦衣卫他们,不要给江州这边的人。最好交到罗凡手中,他知道沈宴此次出京的真正任务,其他人知道不知道,沈宴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清楚。”
“公主……”
“让锦衣卫开始动作吧,不必等下去了。”刘泠冷冷淡淡道,“他们迟迟没法动手,是因为没有沈宴在,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具体的行动规划。现在,我都交给他们,让他们动手吧。不必顾忌我。”
“这些……真的是罪名吗?”杨晔看不懂,看起来只是随意抄写的一些东西,没有规律可言啊。他甚至怀疑公主是不是病情加重,精神出问题,交给他的东西交错了。
刘泠说,“这是锦衣卫的暗语,若是每个人都能看懂,也太可悲了。”
杨晔这才放下心。
刘泠又把从桌下翻出的那个木匣交给他,“这些,是你和你那些手下签订的契约。我现在还给你们,你们恢复自由身了,把东西交给锦衣卫,你就可以带着你的人,脱离这里,再也不用回来了。”
“不!公主!”杨晔激动,向前一步,“属下是公主的侍卫!誓死保护公主!绝不离开公主半步!”
刘泠抬眼皮,看他。
杨晔表情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她轻声,“何必呢。”
“属下心甘情愿追随公主。”
刘泠低头,看着燃烧的油灯。半天,她点了点头,“好。要跟着我,也行。我现在对你就有一个任务,你去……给我找些药粉来。”
“什么药?”杨晔凑近公主。
刘泠嘴角翕动,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杨晔抬头,诧异看公主,刘泠表情冷淡,根本不在乎他同不同意。
他背叛不背叛,他会不会告密,计划会不会泄漏,刘泠都不在乎。
她无所谓地站着,无所谓地发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