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背景下藏不住任何东西。
卡拉推杆缓慢降低至掠海飞行高度,高度表读数小于10米,座舱两旁已经能清晰看到飞溅而起的灰白色浪沫。整个世界像是放进了鱼眼中,景色凹陷成奇怪的碗底形,与在太空中所见的球形弧度正相反。她看到四周的海平面两端翘了起来,向内凹陷,唯独中间一段出现了黑漆漆的隆起,在夜空背景下格外明显。
“贝克岛还在,就在前面。”卡拉通报,“但引导灯被关掉了。”
佣兵机队的无线电频道一如既往地热闹:
“混球玩意儿,怎么敢那么干。”
“难道都不想赚钱啦。我们那么多人,大买卖呐。”
“咋办,没了引导就没法盲降,搞不好全得折这儿。”
“好容易逃到这里,我可不想再赌了。”
“嘿,你先下去。要是撞到啥,也算点起第一盏导航灯。”
“边儿待着去,你怎么不去。”
众人越聊,情绪愈发躁动。这附近已经没有其他机场,油料不足以寻找下一个备降点。而黑漆漆的岛屿跑道如果没有导航和地面设施助降,无论谁都不敢贸然降落。这种时候的飞行员是最烦躁的。对于普通人来说,战斗机飞行员一旦有事就直接跳伞好了,但没人会主动选择跳伞。跳伞的可怕程度并不亚于直接坠机,降落伞很难控制,自己有可能被巨大的伞盖拖着在地上摩擦,直到全身骨折体无完肤;或者被挂在断崖上活活被风干。一旦跳伞,就等于把自己生命的主导权拱手让了出去。这就是为什么飞行员宁愿死也会选择强行迫降,至少迫降的最后一刻,命运仍然在自己手中。
一个声音改变了话题:“也许,底下的人也都变成了那种东西。”
“什么意思。”有人****。
“不明白吗。刚才我们都看到了,那东西会传染疯病,也许地面上的人也都变成了那东西、没了大脑的怪物。”
“我同意。贝克岛我以前来过,这儿是个忙活的机场,从夏威夷南下到奥斯特里亚的同袍兄弟都会在这儿歇脚。如果底下还有人,绝不可能是这样子。”
“人都死啦?”
“也许都变成了那种怪物,正等着我们下去。”
卡拉缓缓拉杆,升高高度,她也觉得十分反常。贝克岛虽然近乎寸草不生,但不至于一片死寂。它是前美在太平洋上建设了机场的无数岛屿之一,二战期间是个重要的航空基地。中央跑道长达1665米,几乎所有的飞机都能降落。战争结束后,这里作为佣兵中继补给站,非常吃香。况且贝克岛建设有驱魔塔,那是用远程无线电导航站改造的。
她通过同袍会网络查询,看到贝克岛的登记信息仍是正常,站号91,无线电呼号nn-1,有了这些信息,至少可以尝试沟通。
f-24战斗机已经接近到贝克岛上空。卡拉按照同袍会的登记频率反复呼叫,没有任何回应。
“别婆婆妈妈的了,我下去看看。”她转而向佣兵们说道,“如果设备没问题,我就把助降设施打开,但愿是我见过的系统。”
“卡拉,等等。”猎鹰2号跟上来
“等不了了。用不着担心,我的飞机是盐水机,有100米跑道就够了。下面那条大跑道足足有一公里半呢。”
卡拉说得没错,这群飞机里,只有卡拉的f-24具备足够的自动化电子系统和低速短跑道起降性能。如果需要冒险,还是她最适合。
“我掩护你。”猎鹰2号回答。
“谢啦。”
f-24缓缓接近贝克岛,机头光电系统和机身整合的地形跟踪系统开始活动起来,在红外模式配合激光扫描工作下,机载计算机开始描绘出地形和跑道的相对方位和角度,计算最佳着陆航迹。
整个扫描过程中,卡拉没看到任何异常,这座岛就像突然死亡,一点儿生前迹象都留下。
地形扫描完成。“伙计们,一会儿跟着我下来。呵,但愿我们中间有厨师。”
“有。kc-135的引导员以前是厨子。”
卡拉笑了笑,开始转入着陆航线。
风挡前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无尽的漆黑,贝克岛还不如大海让人看得清楚。卡拉通过平视显示器上投射的虚拟跑道轮廓开始小转弯进近,两翼完全张开,放下襟翼,巨大的f-24在空气的托举下缓缓下降。
随着高度降低,海风变得猛烈起来。卡拉开始把机头转偏至逆风方向,依靠推力平衡侧风带来的航向偏斜。
高度表的数字在持续降低,跑道的光线标示轮廓越变越大,这些都是计算机模拟出的画面,让飞行员能看到一个虚拟的跑道。可实际上这里真有跑道吗,谁也不知道。
卡拉放下起落架,打开着陆灯和滑行灯,f-24迸射出刺眼的光芒,但也仅仅驱散了眼前这一丁点黑暗。
座舱外的风噪越来越响,她感觉到地面了。眼前出现无数条亮线,像是拉长的砂纸。她恍惚间看到一条白线掠过,飞机便轰地一声猛然触地,舰载机特有的长行程起落架液压部分深深压了进去,缓冲这架钢铁巨兽的冲击。后视镜里飞沙走石,黄土漫漫,全是她降落时吹扬起的烟尘。
空中盘旋的佣兵们看到卡拉降落成功了,他们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兴奋得手舞足蹈,卡拉俨然成了这群人可以信赖的大姐头,这种成功对于大姐头卡拉来说简直小菜一碟,理所应当。
f-24在跑道上缓缓滑行减速,双发逆推的效果在这时候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