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日子,孙姨娘出门做客,会带上康锦意,康锦意比锦言长得好,小粉团子似的,和孙姨娘那漂亮的小儿子在一起,真正金童玉女。大约孙姨娘想着锦意年幼,好调教。康锦言对此没有任何发言权,史氏倒是觉得让锦意和孙姨娘母子搞好关系也挺好的。
康锦言的声音有些硬:“你叫了没有?”
小锦意几乎哭出来:“姐姐……”
康锦言便知道了,轻轻叹了口气:“乖,姐姐不怪你。”
那一晚康锦意便总是缠着锦言,生怕锦言不高兴。康锦言见着她小可怜的样儿,便嘱咐她:“姐姐真不生气了,但是锦意你一定要记得,嘴上可以叫,心里绝对不可以叫。”
康锦意懵懂地点点头。
过了几日,康家请客,是前几日来过的贵客,这次贵客带来了家眷,家里越发热闹,史氏起不了床,仍然是孙姨娘出面待客。康锦言却仍是去上学。孙姨娘对康老爷说,这次的客人并没有小孩子,不需要康锦言在家招呼,学习要紧,晚上早些回家也就是了。
康锦言回家的时候离晚饭时辰还早,家里头开了两台牌桌,太太小姐们打牌,十分喧哗热闹;康老爷和客人则在书房高谈阔论。佣人们穿梭来往,服伺勤谨。
康锦言回家,照例被太太小姐们夸了一通,孙姨娘面上带笑,眼里却寒冷似冰,康锦言并不放在眼里,规规矩矩招呼完了便上楼去。
上了楼,康锦意在史氏房里玩玩具,见了姐姐回家,扑上去抱住姐姐笑:“姐姐我写完五十个字了。还有姐姐,我今天没有叫太太。”她得意地人来的时候,大厅里很多人呢,姨娘又让我叫她太太,我没有叫。赵妈妈在后面拧我,好痛,我就说,我妈是太太,你是姨娘。后来我就上楼到妈这里来了。”
史氏已听过一次,满脸忧虑。康锦言本来心里也无由地咯噔了一下,见母亲这样,却生出一股戾气:“妈,别担心了,锦意年纪小,就算说了什么,谁会同她计较。更何况她又没说错,爸还会罚她不成?回头我跟爸说别叫锦意跟她出去做客了,省得给她没脸。”
她想了想,又说:“要不干脆,让锦意上学吧。我也是五岁上学的。”
史氏叹了口气:“那也行。”
这天的客宴结束得极晚,第二天清晨,康锦言起早去上学,才走到楼下准备去餐厅吃早餐,早就坐在沙发上的孙姨娘起身过来,康锦言向来不同孙姨娘说话,便转脸避过,却猝不及防听得“啪”一声响,脸上一痛。
这一记耳光让康锦言愣住。
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孙姨娘反手一个耳光又打了过来,康锦言的头发被打散,耳朵嗡嗡直响,孙姨娘冷冷的声音响在耳侧:“康锦言,你以为你是大小姐,我是姨娘就奈何不得你。你康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这年头各家各户认的也只是钱和势,只要你娘死了,我还当不了正头太太?就算你娘不死,康家一样也是我当家作主。你少在我面前摆大小姐的谱。”
她吩咐佣人:“把大小姐锁在她房里。”
康锦言望着孙姨娘冰冷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太过弱小,无论是身体还是力量。
她在房间里饿了三天,粒米未沾,三天后被放出来。她养了两天才去上学。
当天傍晚康锦言放学回家,看到的是母亲空荡荡的房间,和康锦意,她妹妹小小的、冰冷的尸体。
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做一场噩梦。她看着康锦意,康锦意微微睁着眼,皱着眉,没有像以前每次看到她,总会露出一个很欢喜的笑容,叫着她:“姐姐,姐姐……”然后扑到她身上,抱着她的脖子、抱着她的手臂,小小的身体软软的、暖暖的。
她的小妹妹,才五岁的小锦意,躺在床上,额头上有未曾擦干净的血,一动不动。
康锦言小心地抱起康锦意,那软软暖暖的小身体这么冷,这么冷。她轻轻地叫:“锦意,锦意。”
然而康锦意再也不会应她。她呆呆地坐了很久,忽然想起母亲,便抱着妹妹出了房间,走到走廊上,走廊上一直有个佣人守着,她问她:“太太呢?”她本应有着巨大的恐惧,却因为这恐惧太过巨大,反而麻木,因而声音竟是静静的。
佣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大小姐,二小姐在楼梯上跑,不小心摔下去了,就……没了。太太,太太伤心得昏了过去,现在在医院里。”
康锦言抬起眼睛,看到楼下厅里,孙姨娘冷冷地看着她。
康锦意虽然只有五岁,但康锦言早就一再教过她,除了可以在母亲和姐姐面前横冲直撞没规没矩,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没有规矩,包括佣人。所以她绝对不会乱跑,更何况是在楼梯上。
康锦言怀抱妹妹冰冷的尸体,心想,我要杀了她。又想,只要锦意活着,我愿意原谅任何人,我愿意让锦意叫她太太,就算是跪着叫她太太都可以。她心中一时热一时冷,悔恨绝望地想: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会懂得怎么做,锦意,对不起,姐姐没有好好教你,没有好好保护你。
妹妹死了,可是母亲还活着。康锦言不能去杀了孙姨娘,只能看着母亲一日一日饮泣,十岁的心一夜一夜煎熬。
康锦言听着父亲痛惜却隐隐责斥地说着锦意没人管,淘气至此,吩咐孙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