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封信,这些笔记,都没有送出去。
姚红英的脑海里忽然清晰地记起哥哥临走前那天晚上说的话:“他,很喜欢那个女子,三年前,他们就……我真是做错了很多事情,我真……后悔。”她那个时候以为哥哥只是为了一直误导她让她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而后悔,现在才明白,不是的,至少,不仅仅是。
三年前,她想起了三年前暑假,哥哥和柳源那一场凶狠的打架,从来没有过的打架。
她想到了从,那天晚上一颗一颗掉下来的眼泪。那也不仅仅是为了她啊。
她站在哥哥的书房里,浑身颤抖,喉咙里是一声一声低哑的、咬在齿缝里的低叫,泪水像瀑布一样不断地流下来流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
事实上陆雁农在新婚不久看到柳源和姚启德的合照时,便记起了姚启德就是当年最常到药堂帮忙的同学。
柳源也想起了当年姚启德的神出鬼没,一时怔怔而叹息,他和陆雁农无话不谈,当时便告诉了陆雁农那年打的那场架。陆雁农看出柳源的歉疚,只轻轻握住他的手,久久没有放开。
然后便传来了姚启德从军的消息。柳源深知姚启德总有一股热血,从前冲动,想一出是一出,近年来两人书信往来,颇知对方其实已经稳重许多,但字里行间点评时世,不乏激昂。不过他再也没想到,姚启德会去从军,他从来没有流露过一分一毫。
他不曾想过别的什么,然而姚红英送来的这个小纸箱,却让他隐隐明白了。那封信里什么也没说,只像从前的信件一样谈了些时世,说学了些本事,总得找个有用的地方去人尽其用。只是在最后淡淡提了一句,记得你的妻子曾说过希望能中西医结合,这些笔记希望能有一点帮助。
陆雁农的记忆渐渐清晰,她告诉柳源多年前曾发生的一件事,姚启德曾帮助她送一名重伤者去医院的事情。因为当时触景生情,她只在那时对人提起过,她期望能有机会学习西医,来结合她自幼所学的中医,从而能最好、最快地治疗病人。
柳源忽然就想起来那天傍晚,姚启德染上血迹的衣裳。他的脑海里清清楚楚地想起来当时姚启德说的话:“柳源,不如我们去学医吧。”从此后他便开始认真读书,到处打听好的医学院,最后终于考上了心仪的医学院。那个时候的姚启德,期望的定是:他是西医,她是中医,夫妇联手,一代佳话。
柳源的眼睛变得模糊起来,他最好的朋友,他竟没有好好地去了解他。那样的深情,就算明知道已无处交付,仍然一字一字记在笔记里,整整三年,不肯有丝毫疏忽。若不是他始终记得陆雁农的意愿,要把笔记给她,只怕他一点都不会再愿意提起。
那一夜,柳源辗转不能入眠。天明的时候,他看到妻子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一只修长柔软的手握着他的手,她轻声说:“柳源,我想了一个晚上了,我很感激对我好的人,可是我的心里,从来没有看见过别人。”
次年七月,陆雁农产下长女柳荫。
九月,20岁姚红英嫁给邻镇富商之子孙章。
十月,陆雁农祖父病亡。
十一月,柳父在排解佃农纷争时,不小心摔下深坑,伤重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