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在上海乃至全国商界都是鼎鼎大名,这种大企业家在政界铁定如鱼得水,能和秦家合作,对于雄心万丈的陆父来说,是求之不得的。

但是陆家祖父母皆在,他无缘无故也说不出口要退亲。

秦家少爷倒也彬彬有礼得很,半句话也没说就回了上海。后来万森回来说,因为年纪还小,秦家并不肯让少爷小姐太早成亲,只这两三年来,秦家少爷便偷偷来了好几次,来了也不纠缠,只是远远地看着陆雁农。

陆太太有时想,要是秦家索性强来,倒也是一件好事了。

说不得,只有她亲自出马。

陆雁农祖母去世当日,陆太太便派了亲信回城,备一堆礼物,让陆父的大掌柜去了柳家。

陆家开了一辆汽车去的柳家,彼时汽车虽已常见,那也是在大城市里,镇子里极少能见到,再加上车后的礼物,当真喧哗醒目。

大掌柜被柳家迎进去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十分的淡,只称:“柳太太。”

陆家来人,柳家本来还挺高兴的,柳父还想着应该正式提亲了,谁知道来的竟只是一个大掌柜,且一声“柳太太”让他着实怔了一怔,柳母的脸色也暗了下来。

大掌柜看在眼里,只吩咐佣人把礼物捧进去,柳家父母看着一堂屋的礼物,互请坐下后,大掌柜笑道:“老爷太太吩咐,两家原本是世交,多年来没怎么走动,生疏了许多,只是陆家的生意早已扩至省城等地,老爷太太成日里忙碌不堪,以至疏远了朋友家,这些礼物只是略表歉意。”

柳父一怔再怔,忙说:“正如大掌柜所说,柳陆两家原是世交……”

大掌柜却打断了柳父的话,叹了口气:“如今老太太去世,家里更是乱成一团,之后陆家怕是要搬到省城,这往来就更加不便,多少朋友就这么断了联系,老爷太太的意思是,咱们两家可千万别这么着,以后柳老爷柳太太到了省城,可一定要来家中做客。”他目视柳家父母,不尽殷殷之意,嘴角却微微下垂。

柳母一口气堵在胸口,柳父却失声道:“陆老太太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掌柜弹弹衣袖,叹了口气:“已过了头七啦,老爷太太全家都在祖居呢,都去了十几天了,亲送的老太太。”

已过了头七?也就是说老太太已经安葬?柳母霍然起身,震惊地看着他,大掌柜仿若未见,仍继续说:“接下去事多烦杂,我们也要去省城安排,柳老爷,柳太太,就此告辞。”

他弯了弯腰,将手中碰都没碰的茶碗放在桌上,微微一笑。

柳父咬着牙送走大掌柜,回到堂屋就见那个茶碗碎在地上,柳母气得脸都青了,厉声说:“他们既做了婊子,又要那牌坊,怕人说嫌贫爱富,使这种法子来轻贱咱们,这一次,你不肯退亲,我自己一个人上门去退掉这门亲!”

柳父的脸色也极不好看,说:“这亲事,怕是不退也不成了,刚刚有个小厮偷偷说,陆大小姐认识了上海一个达官显贵的儿子,唉。”

他一个小小乡绅人家,人家一个手指头也摁死了他。

“只是要退亲,也要等人出了七七。你稍安勿躁。”反正也没看出来柳源对那女孩子有什么情深意重,齐大非偶,退也就退了。

柳母气得转身回了里屋。

只过了几天,柳家却又来了人,那人腰系麻带,进门便磕头:“亲家老爷,亲家太太,家老太太三月初二酉时三刻殁了。”

柳氏夫妻齐齐怔住,异口同声问:“三月初二酉时三刻?”

那人站起身来,恭敬地答:“是。”

今日是三月初六。其一,为什么陆家大掌柜初三便到了柳家,却要说陆老太太已过了头七?其二,陆家祖居离此地约一百余里,报讯再慢一天也就到了,为什么要初六才来报讯?前一句话问报讯的人不合适,后一句更加问不出口,只是本地方圆几百里的习俗,老人过了头七便会安葬,吊唁必在七日内才行。

后天便是头七,柳父马上吩咐下去安排马车,明日去陆家祖居吊唁。无论是怎么一回事,总要到了才知道。

但是到了陆家祖居,也一样没有得到答案。

柳氏夫妇是下午二时到的陆家祖居,吊唁过后被安排去客院休息,这个日子已近头七,该来吊唁的人已经在早几日都来过,所以倒是没几个人。客院是陆家祖父贴身的老仆安排的,陆家祖父虽然世代行医对生死看得淡了,到底和老妻几十年恩爱,鹣鲽情深,老妻去了几日,已是病了,勉力起床招呼,倒是十分热情,称着“多谢亲家老爷太太远路赶来,辛苦了。”仔仔细细吩咐了老仆要好好招呼。柳氏夫妇虽然有困惑更有不满,对着自家父亲的多年好友,又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支撑着病体仍诚挚热忱,便什么也问不出口,心下也多少明白只怕是陆雁农父母作梗。只柳母说了一句:“昨日接到府上报讯,才知老太太仙去,今天便赶了过来,这是做晚辈的应该的,伯父自己身体要紧,请千万节哀。”

陆父陆太太陆雁农及其两个异母弟弟仍在灵堂,陆太太刚刚见柳氏夫妇来了,心中很是吃惊,表面半点不露,只淡淡回礼而已。

吃了晚饭,陆父陆太太便被陆家祖父叫了过去。陆家祖父靠在床上,看着陆父慢慢地说:“我记得派去柳家报讯的人是初三去的,什么时候一百里路要走四天,初六才到?你把那个报讯的人叫过来,我问问。”


状态提示:第24章 十九--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