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小腿、没过膝盖、没过腰,他想走开,转身走到不远处的高处,可是脚底有水流,巨大而暗蕴强力,坚定地阻住他的腿脚,不许他离去。他只有站在那里,无力地看着它一波一波地漫上来,冰冷地、窒息地。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他虽然知道它从未离去,在暗里一直窥视,可是他以为他已经能让它一直龟缩在一角了。

颜子真。

小平屋里一直没有开灯,月光便显得越来越亮,两人都站着。

邓跃忽然后悔了,他看到邓安脸上的神情,很多年没有再出现的神情。他为什么避到这里来,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

他不是在意别人的议论,他只是不想一遍一遍地听着那些议论而让往事一次一次地在记忆里重演。所以他只是想要避一避。他也只是来看一看他怎么样了,可是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那简直等于赤裸裸地指责他:你别忘了你当年做的事情,那才是真实的你,你怎么能够再招惹颜子真招惹别人?是想再害人吗?

那是他的哥哥!从小照顾他维护他长大后一起打球一起玩耍的哥哥!就算他做错再多的事,他都应该维护他帮助他的啊。

邓跃马上说:“对不起,邓安。”

邓安紧绷的脸没有放松,他冷淡地说:“天还没有很晚,你回去吧,我没事。”

邓跃后退一步:“我可以在这里住一宿。另外租一间。”

邓安有点不耐烦,但又忍住:“随你。”

邓跃默默地走出门,去山庄进口处订房子。

小平屋外面钉着半圆木头,也并非木头,只是弄成那个样子,里面是舒适的现代装饰,山里的月光完全没有杂质,真正如水般铺泻、流淌了满屋,山风轻轻的拂动窗前屋旁的树叶花草,摇曳生姿。远处有隐隐的笑闹声,越发衬得这边幽静无比。

邓安从屋子里看着邓跃走远,慢慢坐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颜子真?”他忽然看向窗外,笑了笑。

颜子真没说话,她从树影下走出来,站在窗台外仰头看着他,然后她清晰地说:“每个人都有可笑的时候。”

他嘲弄:“不觉得我矫情?”

颜子真说:“是人就会矫情,也没什么了不起。”

邓安叹了口气,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颜子真绕到门口,门已被邓跃关上,她敲了敲门,邓安没去理她。这里的门并非电子锁,颜子真想了一想,抽出一张卡片斜插进门隙,技巧很好地轻轻滑动,“嗒”一声轻响,门完好无损地被打开。

她推开门,邓安听到那声响也回过头来,心情再不好也不禁气得笑出来:“颜子真……”

颜子真关上门,拉上纱窗,打开灯,找到蚊香点起来。然后把桌上的书推了推,腾出个位置,坐下来。

邓安靠在椅子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她折腾,见她坐下来,见她抬头,轻声对自己说:“你应该比我更懂得怎样转移注意力。人活在这世上最大的烦恼就是想得太多,你可以不用去想的。”

灯光明亮,她把那堆书全推到他面前,笑容明亮:“你看,你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那是胜造几千几万级浮屠的大事,儿女私情个人恩仇统统放在一边先。”

邓安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直不愿意颜子真说得太清楚,因为他从没想过要和任何人开始一段感情,可是拒绝这件事,对着颜子真,他又不忍出口。所以,那就彼此心照不宣是最好的。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打断她,让她尴尬,让她知难而退。

于是她就站在这里,用明亮的笑容告诉他:没关系,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颜子真转身往门口走,顿了顿,开口:“其实我刚才这么做,也可以说是矫情,可是既然是死局,也不能总是儿女状幽幽怨怨。邓安,我知道你究竟想让我说什么,不想让我说什么,我不是没有自尊的人,可是你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一次,是我的错。”

她关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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