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珍萝听来就和催命的魔音差不多。
有多半的可能,相国大人会来端详他的宝贝画册,丧女之痛,这不是任何人能承受的。珍萝就躲在不远的地方。多走几步就能发现她,她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好像擂鼓一样,恨不得暂时停了才好。
“茉儿,爹回来了,今天可真忙,忙着跟那些大臣们商议如何阻止大王跟越国开战。你是不是等很久了?不要紧,今天晚上爹一直在书房陪你,哪儿也不去。”
听着那轻柔的翻书声,珍萝惊恐地用手把嘴堵住,以免自己忍不住喊出来。
就算再怎么宠爱自己的女儿。这种暧昧的口气也还是非常不妥吧!难道是她在山里待太久,出来已经跟不上外面的世道?
接着,她又听见相国大人自言自语起来:“晚上吃什么好呢?爹还是想吃油泼面,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可是你说奇怪不?他们就是做不出你的味道……”
停顿了好久,珍萝差点儿以为他已经走了,没想到他忽然又接了下去:“其实,说句让你生气的话,害你横死的那个女人,手艺真的很不错。虽然味道跟你做的不一样,但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哦,你可别误会,爹暂时留着她没有立刻为你报仇,并不是把她当成了你,爹有爹的做法。”
原来油泼面的典故在这里。珍萝无言以对,听着这越发不像话的呓语,她开始犹豫到底要不要给相国大人做那一碗油泼面了。低反低圾。
不做。迟早会被拿去祭奠他女儿。做了,情况恐怕会更加糟糕。
“……你不会怪爹吧?爹想让她再做一次,就一次,不然爹的心里空落落的,着实难受……”
珍萝在心中呼号,你他娘的倒是有点儿自制力啊,怎么说妥协就妥协。如此下去,还不妥妥地把她当成相国小姐的替代品?
躲了这么半天,相国大人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珍萝浑身肌肉都僵硬了,腿酸得快站不住,再多拖一会儿她就只能出去任人宰割。
这时候来了个下人通报有远客求见,相国便出去见客。书房重归死寂后,珍萝如蒙大赦似的狂喘粗气,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必为生计发愁的达官贵人,还真是容易滋长一些畸形的恋情,今天珍萝可算是大开眼界。
该来的总是会来,不管珍萝如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是躲不掉要为痴恋女儿的相国大人做那一碗油泼面。
当然。再像夜宴上一样全心全意地精心烹制是不可能了。她随意地和了面,不够筋道的面条在滚水中碎成了渣渣,配菜也就几根豆芽几片绿叶子,加上一把辣椒面。随便用油一泼了事。
被请到书房去在她意料之中,珍萝做好了准备,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到了相国大人面前。盛面的碗已经空了,亮晶晶地好像洗过,难道是吃成这样的?下一刻这猜想就得到了验证,她看到头发都有些斑白了的相国大人在哭,嗷嗷地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做的面,跟茉儿做的一模一样!”
冤枉啊!珍萝差点儿给他跪了,她是真心实意不想认真做,才整了这么一碗狗食出来,鬼才知道你的茉儿做出来就是这臭德行!
“你是故意的对吗?你想让我心软,让我舍不得杀你替茉儿报仇!”
已然凌乱了的珍萝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哭一会儿,哭她这发霉长毛的运气。
“不,不不……我根本用不着杀你,其实你已经得到了报应。你不是想从宫人一跃而成王后吗?还别出心裁地使了那样一出奇招来蛊惑大王。可是你现在却在这里,做了我的义女,我可以任意决定你的命运!哈哈哈哈……”
不想看他发疯的样子,珍萝转身就要走,可相国大人却一个箭步窜上来拖住了她,狂笑着对她说:“你说,我是干脆把你卖到窑子里呢,还是把你留在府里为奴为婢呢?不不不,这些都不好,太没意思了。还是把你变成茉儿吧,你睡她的床,穿她的衣服,你会越来越像她。然后,我再将你画进画册里,一根头发都不落下,全画进去……”
越说越瘆人,珍萝害怕起来,拼命想挣脱他的手,两个人拉拉扯扯,不可开交,衣衫都散乱了。
但也多亏了这场撕扯,珍萝看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物件,从相国大人衣襟的暗袋里掉了出来。
玲珑玉扇。
如果真有这么巧的事,这世上还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玉扇,叫她把这玩意儿咽下去都行。
那么,为什么这枚本已经被她扔掉的玉扇会出现在这里?
珍萝充满阴霾的心中陡然透入了一线光明。老天有眼,她怒极扔掉玉扇的时候,皇帝陛下正是项朝颜伪装的。玉扇始终都代表着项朝颜,跟别人没有关系。见玉扇,如见项朝颜本人。
“你跟越国人有来往!”珍萝压低了声音对相国道破了天机,“这叫什么来着,里通外国?如果大王知道了,你觉得你会是怎样的死法?”
猛然间,相国大人不闹腾了,好像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安静了下来。
“你……怎么会知道?”
珍萝指了指露出来的玉扇说:“别忘了我可是跟越国人打过交道的,那枚玉扇我见过,是越国某个大人物的东西,莫非是他给你的信物?他许了你什么高官厚禄,比申国相国还诱人,我很好奇。”
“他不曾许我什么……但承诺给茉儿一个新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