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病房里永恒平板无波,好像生命在这里也不过是个仪器,可以轻松地关闭,可以随意开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江离离一进来就觉得寒冷透骨,只是不能就这样离开,而且,就算是普通病房里的生离死别也不会就比这里的更加温暖。

杜老先生平静地躺在床上,面容还没有开始枯槁,依然像以前见面的时候一样健康地红润着,仿佛随时睁开眼睛就能哈哈一笑翻身下床伸个懒腰摸摸肚子。而杜君健,形容憔悴地缩坐在床边的椅子里,看见他们进来,苍白地笑了笑,像准备凋零的枯叶,下一秒就能离开枝头消失无踪。江离离怜惜地抚着他的肩膀,“你休息了没有?”

杜君健呆滞了5秒才把脸埋进纤弱的手掌里,“我睡不着。”说话的语气像哀叹一样颤栗,有种瑟瑟不胜寒意的凄楚。江离离知道他们祖孙二人相依为命的情感深厚,可是总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还是好言相劝:“我陪你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下吧,喝杯牛奶好吗?”杜君健把涣散的焦距收拢起来,注视了江离离一分钟,沉默地呆板地点点头,和江离离一起离开了病房,到隔壁专门为他准备的陪护室去。

徐琼私下扯了文若蓝到走廊的另一头去,焦急地探问情形。文若蓝自然如实相告:老先生自从接下这个研发药物的任务后,专心致志地收集各种资料,整理所有手头能得到的讯息,一门心思就是想要能够在开始研发之前做足功课来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可能就是太努力了,结果竟然一睡不醒,现在医生诊断为心力交瘁,疲劳过度,但是为什么不能清醒还没有明确的结论。

徐琼揉着额头,痛楚地吸着气,“我只想知道,杜老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文若蓝苦笑了一下,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只有天知道了。( ”徐琼彻底沉默了,疲惫地摸索着坐下来,重重地闭上眼睛。文若蓝无能为力地注视着难得显露老态的脸,深深地感受着徐琼身上散发出的挫折感。“文小姐,我认真地问你一句,蓝总和田总手上再没有别的研究人员可以用了,对吗?”文若蓝低下头,老实地点了点头,怕她伤心赶紧又补充:“您不用太担心----”

徐琼端庄又利落灵敏地站起来,友善却不无傲岸地拍拍文若蓝的肩膀,像将军遇见开小差的小兵,虽然没有厉声呵责但也不会就此姑息一样地居高临下,“是你不用太担心!”笑着满意地看文若蓝惊愕的表情,“给我联系蓝总和田总,是时候谈一谈了。”一面里取出镶嵌施华洛水晶的名片匣,款款地弹出一张名片,矜持端庄地递给文若蓝,“我代表白氏制药要见一见蓝总和田总,你替我安排吧。”

文若蓝没有办法霎时从各种变幻中惊醒,有些傻傻地接过名片,两眼老是模糊不清,不能马上分辨出上面的头衔,还是傻傻地含糊应答着,愣愣地看徐琼翩跹地从自己眼前消失。

徐琼可没有时间陪文若蓝发傻,她一离开江离离能够听得到的范围,马上挂通白春桥的手机,“春桥,我们的机会出现了。”一面把现在的情况清晰飞快地给白春桥讲了一遍,包括自己的主张。电话那头的白春桥难掩兴奋地说:“好好好!太好了!上次去参加那个宴会跟蓝总谈不拢,就是因为他手上还有这张王牌,现在看他怎么拒绝我们的合作,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相较于白春桥的得意,徐琼显得沉寂许多,等到白春桥抒发完情怀后,她才幽幽地说:“春桥,这次的机会虽然是你最想要的,可却不是我最想见到的。”她信步走到光秃秃的大叶紫薇树下,用脚尖踢着树下零碎的泥土块,“你不懂,我和离离所有的希望曾经都是依靠在杜老先生身上的。”停顿了好一下,她才艰难地道出实情,“其实,离离只剩下三年了,确切地说,是还剩下两年十个月。”

实话一说出口,白春桥也不懂该怎么安慰她了,只能静静地听着她的抽泣,直到她平静下来,才说:“你想要我怎样做,只要你说,我就去做。”

徐琼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这个机会,我会替你去谈判,争取最大的利益。我唯一想你做的就是,到时你要派最强的团队来研发药物,不管怎样牟利,给离离研发最适合她的药物一定要摆在第一位!我为了我们已经牺牲她很多了,现在她这样我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可是我知道,我能为她,能为自己的女儿做的仅有这一点事情而已了。”得到白春桥斩钉截铁的答复后,徐琼挂断了电话,把脸窝进手心里,蹲在憔悴不堪的紫薇树下,失声痛哭,悲痛得如同无可挽回的美丽从这棵曾经容光焕发的树木身上剥落无情。


状态提示:121 崎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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