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越来越大,逐渐地原村再没有剩下任何一样东西不被它所吞噬。任何人在这片冲天的火光面前都不得不望而怯步,它似乎在嘲弄着无奈站于面前的每一个人,提醒着他们个人的渺小。

京城眼皮子底下的原村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令昌帝楚暐颇为震怒,连番追查,只说是附近山贼。朝庭派出了大批官兵反复追剿建业附近山区里的山贼,声势浩大,如同风卷残云,山贼死了很多,却没人知道原村的冤屈到底有没有被洗雪。

瑞安公主公然将大理寺卿的犯人原夕争带了回去,左央名为难地上门来要人。

左央名也非常无奈,他从未有办过如此诡异的无头公案。一位名震天下的舞娘被先奸后杀了,一名声名远扬的才子当场被抓,但他却有一位公主当不在场的证人。还未等这桩血案有一个合理的交待,才子的家中又发生了血案,满门一百多口人被杀,整个村庄都被烧成了灰,巧合的是存放舞娘尸体的义庄也失火了,尸体也烧成了灰。

左央名不想知道这里头到底谁是凶手,谁是受害人,他只想知道这个结案陈词该怎么写才不显得大理寺荒唐,让怒火中烧的昌帝刚好拿来泄愤。他来之前想到过很多套应变这位公主的法子,可是来了渝宛之后才发现一套也用不上,因为他连头都不敢抬。

你不是要我的口供吗?我跟你说了,原夕争那日整晚都跟我在一起,早上也是我想起来要看蔡姬跳舞,他是奉我命去的。瑞安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边看宫男们跳舞边道。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左央名进了这间大厅以后一直不太敢抬头的原因,历来只有舞娘,但是瑞安偏偏畜养了一大群的舞男。似左央名这种熟读四书五经,拥护五纲伦常的男人原本应该觉得愤慨才是,可偏偏他心里却想着,瑞安那青葱似的手指端着一只粉彩并蒂莲的茶碗……真的煞是好看。

瑞安看他那种躲躲闪闪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冷笑了一声。

左央名走了,又来了两位,正是梁王跟他的王妃曾楚瑜。

瑞安自然不会不知道曾楚瑜也是原村的人,看她那副柔弱到似乎站也站不稳的样子,瑞安还是那副表情,似不屑一顾。

原夕争在后花园。瑞安抛下这么一句话便继续欣赏她的歌舞,原村死了很多人,她收留了两个悲伤的人,但似乎一点也不妨碍瑞安看歌舞的兴致。

楚因知道这个妹妹从来无法无天,也只好尴尬地说了一声多谢。

曾楚瑜由青湘扶着往渝宛的后花园走去,她走到一半的时候,回过头来扫了一眼正在亭子里欣赏歌舞的瑞安,只那么一下,瑞安便觉得似有芒刺在背一般,等她回头,却已经不见了梁王夫妇。

楚因想到下一刻便能见到久未谋面的原夕争,似乎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起来。他与曾楚瑜穿过渝宛长长的回廊,快速的步伐带起了衣袂拂动声,不过一会儿,曾楚瑜就被楚因甩开了一段距离。曾楚瑜抬头看着楚因急切的背影,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

原夕争屈腿坐在渝宛最高的亭子的栏杆上,从这里能看见外面的秦淮河。

楚因只一眼看见那个白衣的青年便知道这人是原夕争,也许是打击太过,原夕争明显瘦了,白袍显得宽大了一些,搁在膝盖上的手指也更细长了一些,但是整个眉眼却更为俊秀了,也许确切地说是更为秀气了。眉宇之间淡淡的哀愁令原夕争看上去平添了几分脆弱。

楚因在那一瞬里忽然觉得内心深处有一种东西在悄然地,疯狂地滋长。

子卿哥哥。

身后的曾楚瑜出声,楚因才似乎清醒过来。

原夕争回过头来,见曾楚瑜满含泪水地看着自己,于是开口道:你来了。

他说着起身,楚因大概是怕原夕争不慎会跌落下去,突然伸手捉住了对面这人的胳膊。

那种温热的感觉,人肌体的那种柔软令楚因差不多要失控,他几乎想一把就将眼前这人拉入怀中,直到原夕争道:谢谢。他才勉强克制住了心中这种诡异的情绪。

曾楚瑜在一边骇然地看着楚因,从她这个角度,她能非常清晰地看见楚因眼里的yù_wàng,那种yù_wàng汹涌而来,仿若潮水一般将她淹没。若不是她努力扶着青湘的手,她只怕自己早就瘫倒在地了。

原来清心寡欲的楚因并非对欢爱兴趣寥寥,只不过她不是他中意的对象罢了,而楚因中意的那个人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居然就是她一起长大的,令她爱也令她恨的原夕争。

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楚因温和地搀起原夕争道。

原夕争低了一下头,道:是啊,你们是仅剩不多的亲人了。

曾楚瑜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杂念便仿佛都已经抛开,她略微沉吟了一下,便柔声地道:子卿哥哥,既然我们是一家人,你不如就搬过去跟我们一起住吧。楚瑜……再也不想失去谁了。她说到最后,竟然哽咽了起来。

原夕争伸出手,轻轻替她擦去泪水,道:别哭,楚瑜。

曾楚瑜如果可以,她差不多要笑了,她象是整个人都离了壳在一旁静静地,冷酷地看着自己的壳在将原夕争带入深渊。她想她是疯了,否则怎么会这么残忍呢……不,她没有疯,疯的是旁人,比如自以为把她嫁一个王爷,她便能幸福的原夕争;疯的是原母,明知道她在九死一线,还要自以为说了对她好的话,让她整个人至今都在地狱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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