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林依旧不说话,站成了一座看不出情绪的雕塑。就算他因为这个问题而头脑空白,表面看来依旧是不为所动。
张奕杉的脸上慢慢流露出失落的表情来。他以为骆林这次的失态或许会为事情带来转机,但结果还是他想多了——说到底骆林只是单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在乎现在的何式微,大概就像他在乎当初的自己吧。
干笑了两声,张奕杉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气氛:“……我知道了。那就下楼吃宵夜去吧。我妈总是多烧一份,正好一起吃。”
骆林动作迟钝地转过身,像是要跟着他离开。
在推开门之前,张奕杉闭上眼,咬了咬牙。
……他想起何式微穿着皱巴巴的衬衫,站在自己家的阳台上,沉默地看着没有星月的天。他背对着客厅透出来的灯火,像是被一个温暖的世界所拒绝。
张奕杉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人,只能站在何式微的背后,露出苦恼的表情。
他的这位表兄听见声响转过身来,无奈地对他笑了笑:
“怎么你也苦着一张脸呢。”
……
呼了一口气,张奕杉转过身,快步走到了书架的旁边,从顶上取下来一个纸盒子。猛地一看,盒子里像是整整齐齐地码着几叠信笺。
张奕杉捧着那个盒子,再在骆林面前放下。
那一封封米白色的信笺上是花体烫金的英文字母,c和h化作了藤蔓的式样,纠缠得难解难分。下面是精美简洁的一行小字——&10/10.
“你要拿一张吗?他的喜帖。”
张奕杉这么说。他觉得嗓子有些哽,像是又要咳嗽了。
骆林看着张奕杉,又看看那一沓白得耀眼的喜帖。他慢慢地蹲下来,手伸到一半,又把手收了回去。
嘴唇动了几下,他最终对张奕杉笑了笑:“……算了吧,他不一定希望我去。”
张奕杉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他肯定不希望你去。那傻逼第二次悔婚了,谁也救不了他了。”
压下的咳嗽让张奕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破烂的风箱。他用脚把那个盒子从面前踢开,然后疲惫地仰面倒在床上。
“我根本就不懂何式微在想什么。当初他喜欢你,是,这没办法。但是你都这么拒绝他了,他也只能另找别人在一起了吧?这回那女孩家里催得紧,他爸帮他把喜帖都印好了,结果他他妈的又逃了,都是有什么毛病?”
张奕杉边说边咳,整个人都震得厉害:
“我要是那姑娘家里人,我都想弄死他。但是你知道后来怎么了吗?那家人把你在lgm的时候的那份杂志翻出来了,正好是胡扯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那女孩的爸爸差点没和我姨夫打起来,说原来你儿子不仅是同性恋,还想着来骗婚是吧。我当时也在场,看见我姨夫那个人这么掉面子,说句实话,最开始还觉得挺爽的。”
说到这里,张奕杉短促地笑了一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却不自觉地低哑下去:
“然后我姨夫当着一群人的面,点着杂志上你的照片,问何式微,你是不是喜欢这个男人?……你猜那个傻逼怎么回答的?”
“……他说的是,已经结束了。”
张奕杉的这句话像是被劈了一样哑。
他还记得何式微是怎样地站在何家偌大的客厅里,围着他的人中,没有任何人说话。何式微像一个被围困的刑囚,低着头,握着拳头。
然后张奕杉看见何展砚把举着的杂志放下,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走向餐厅。他拿起餐桌正中摆着的陶瓷花瓶,再一步一步地走回来。等到了何式微的面前,何展砚猛力地抬起手,将花瓶劈头盖脸地砸碎在何式微的头顶心。
被握在手中的花瓶成了尖锐的凶器,随着何父的手迅速落下,狰狞的瓷片陷进何式微的左脸,勾连出血肉,瞬间划出两道一直到耳下的口子。
血不是一滴滴流下来的,而是成片地涌出来的。何式微站在哪里,不动也不说话,衬衫的肩膀瞬间就从天蓝变成了红色。
张奕杉几乎想跳起来,去找那个他被迫叫做姨夫的人拼命。他很想问,你凭什么这么对他?给120打电话的时候,张奕杉嘴唇都在抖。是因为生气,也是因为难过——何式微是一个多爱臭美的人,怎么能就这么给他留下半面脸的疤?
在一片混乱里,何展砚伸出一根食指,直指着何式微的鼻尖,并没有说一句话。
……但是这些事情,骆林都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