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便道:“正是,宝丫头如今住在‘蘅芷清芬’,蘅芜院里。”
元春听后笑道:“那蘅芜院里也是极雅致的,奇花异草的,瞧着就心旷神怡。薛家表妹住在那里却也相宜,只是未免离着怡红院等处太远了些。”
“谁说不是呢。可宝丫头当日只说,园中处处好风光,只听凭老太太做主张。故而老太太便安排了宝丫头住在蘅芜院,想来,也是不肯让宝丫头多接触宝玉的意思。哼!”
元春听罢,又是一叹。宝玉的亲事俨然已经让昔日不甚顶针的婆媳二人针锋相对起来。老太太中意林表妹,王夫人却看上了薛表妹。要让元春说来,她也觉得这两位都是极好的。林表妹的家世傲人,父亲兄弟都在朝为官,又深得圣心。可她没瞧过林表妹此人,听王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竟好像这位林表妹的身子算不上好。
薛家表妹她亲眼瞧了,人品相貌都是万里挑一的好。不说在金陵屈指可数,就是在这美人儿无数的深宫里,薛家表妹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了。
想到这里,元春便也笑道:“咱们都在这里说了好些话了,想来薛家表妹在外面逛着也累了。”说着,就让内室服侍的一个宫女去找抱琴和薛宝钗回来。
谁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见抱琴和那宫女都惨白着一张脸,慌慌张张地回来了。贾元春见她二人这样的神态,心里就是一沉,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只喝到:“做什么这样慌张的样子,有什么话站起来好生地回了!”
抱琴便哆嗦着嘴唇道:“老圣人驾幸,瞧见了薛姑娘……”
元春才听到这里,就觉得眼前一黑,却仍沉着气听抱琴断断续续地说:“老圣人见薛姑娘在这里,一时兴起……拉着薛姑娘上了龙撵……往宁寿宫去了。”
“娘娘!”
元春眼前猛然一黑,就晕倒在了榻上。耳边传来王夫人和抱琴的疾呼,她却都顾不得了。老圣人竟然宠幸了薛宝钗,这让她的脸往哪里搁!
元春晕倒后,王夫人急得手足无措,在长春宫陪着元春身边好一会儿,见着时辰到了,才不得不回去了。只是来时还带着宝钗一起,回去的时候却只有她一人了。王夫人步履蹒跚的走着,她的头脑里还有些不甚清醒。抱琴说的话,她听懂了,却又像是没听懂一样。
老圣人驾幸长春宫,瞧见了宝钗,怎么就把宝钗带上了龙撵又去了宁寿宫呢?这个时辰了,宝钗怎么还不和她一起回去呢?元春忽然昏倒,难道也是因着这事儿吗?
王夫人心里实际上已经明白了这件事,可却不愿相信。宝钗是她给宝玉相看的媳妇儿啊,怎么好端端地,不过是带进宫里给元春看一眼,就被老圣人给带走了呢!元春也是老圣人身边的人,若宝钗也被老圣人宠幸了,这可算是什么事儿呢!
晚间回了荣国府,又到贾母这里来回了话。王夫人仍有些浑浑噩噩的不甚清明,只胡乱用了几口饭便睡下了。一夜辗转自不必提,可王夫人却没注意到,宝钗一夜未归,薛姨妈却并不着急。
次日,薛姨妈在房中做着针线,就听莺儿忽然进来道:“太太,大爷回来了!”
薛姨妈一时惊怔,手上已经被针刺破了一个细小的口子。看着指尖冒出的一点血珠,薛姨妈怔怔地落下泪来。蟠儿……蟠儿回来了!可她的宝钗,却进宫了。
薛蟠的身子恢复得还行,虽说不像从前那么孔武有力的样子了,可看上去精神尚可。且因着这么一出事儿,性子竟收敛了不少。从前任性无状的样子也一去不复,贾政看着薛蟠的样子,不免也抚须长叹道:“侄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王子腾坐在一旁,听后也笑道:“妹婿这样夸他,别又叫他狂性儿上来。”
说得薛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道:“我才回来,怕母亲挂念,就不多陪舅舅和姨丈了。”
贾政和王子腾都知他性子,听他这样说,便知他是果真挂念薛姨妈,只笑了笑就放他走了。一时薛蟠来了梨香院,见莺儿在廊下打络子,又见薛姨妈倚门向自己这里看来,心中也激动万分,眼眶里也沁了泪,飞奔过去伏在薛姨妈的腿边喊道:“太太!都是孩儿不孝,要您担心了!”
薛姨妈便也含着泪抚摸着薛蟠的发顶,不住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子二人分别许久,自然很多话说。莺儿极有眼色,只等薛姨妈和薛蟠进了屋子,便忙去厨下煮上甜汤,等着送进去给薛蟠。
却说薛姨妈和薛蟠坐在内室里,一时怔忡无言。听着薛蟠把在王家的事儿一一道来,说到王子腾如何用心教导他,种种事情都叫薛姨妈长吁短叹不止,只叹道:“你舅舅都是为你好,你可千万别要辜负了你舅舅的心。”
薛蟠便启齿笑道:“舅舅待我极好的,我自知道。我如今再不学那些个纨绔习气,咱们家的担子那么重,往日里我都不知道,如今我既回来了,再不叫妈和妹妹担心,咱们家的家业都由我来背着!”说着,便又睁圆了虎目在屋内搜寻一圈儿,才疑惑道:“咦?怎么不见妹妹?”
见薛姨妈脸上浮现几分尴尬神色,薛蟠便自顾自地笑道:“我知道了,妹妹必是又去老太太那里和宝玉他们玩笑了。”说着,就有莺儿送了白果枸杞甜汤进来给薛蟠用。
薛蟠笑着吃了一口,才抬头看向莺儿道:“姑娘既去了老太太那里,怎么你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