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莞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她先是抬起胳膊看了眼自己透明的手,还有几乎已经融入空气的腿,又低头打量了眼下方湍急的水流。
她轻飘飘的在空中游荡,透明的身躯已然与空气结为一体,仔细瞧,她甚至能看到从远处刮来的细沙,丝丝缕缕的穿过这副“身体”。
她低头,恍惚间,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就在她的正下方的河水中沉着一辆小轿车,白色的车身如今四轮朝上,以极慢的速度缓缓下沉,从她这角度瞧进去,车厢内已经被污水填满,肉眼根本瞧不清躺在里头的人。
这时一阵风打来,又把她吹远了些。
乔莞在空中抖了抖,目光落在被小车撞坏的栏杆。
她用力的嗅了口气,又将视线往回挪,移到后车座的玻璃窗上。
她记得自己就坐在那个位置,现在应该已经死了,而在这辆车里还有一个司机。
天寒地冻的日子,瓢泼大雨穿过她的身体,“啪嗒啪嗒”的打在河里,别说下水,就算穿着厚棉袄在河边站着,也得瑟瑟发抖。
水面上到处荡着小小的涟漪,就在轿车被淹没的刹那,岸边聚集了许多乡亲。
有些乔莞还认得,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可他们却在她被淹死的时候袖手旁观,脸上的表情甚至比零下的天气还要冷漠。
眼瞅着白色的小轿车沉得就快看不到了,人群中却忽然冲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先是在河边站了数秒,发红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河中轿车,突的嚎啕一声,捡起路边的一块砖头,一瘸一拐的往河里跑。
——阿爸!
乔莞在风中挣扎着要往老人的方向飘,可试了几次没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游到轿车旁,吃力的用砖头敲打车窗。
她爸是个瘸子,四十好几才用半生的积蓄买了一个老婆,费了这半天劲也不过是想生个儿子传宗接代,谁知一连三个都是女儿,轮到她的时候……她听隔壁的大婶说,她爸曾经想过把她送人,却因为母亲的阻止,才能幸免……
天冷、下雨、水流湍急。
以一人之力怎么可能把车窗给敲破。
乔莞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轻飘飘的荡过去,瞧着老人已经花白的头发,还有浸在水中那不停哆嗦的身体,真想说。
——阿爸,算了,我已经死了。
可惜老人听不到,直到体力透支,才被随后赶来的消防员救了上去。
她飘到河边叹了一声,习惯性的想要摸摸老父亲的脸,却没想到手指直接穿透了对方的身体。
混混沌沌的小河旁,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腥臭味。
乔莞又在上方盘旋了一阵,终于在半小时以后,一辆起重机把已经沉得差不多的小轿车吊了起来,连同她的尸体一起放在河边。
乔莞凑过去,就像在照镜子一样,看到了一个正值花季,身着白色婚纱,面容惨白却依旧清丽的少女。
乔莞听着周围的议论,思绪一下变得清明。
她想起来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化妆,第一次穿那么漂亮的婚纱,第一次坐四个轮的小车,第一次喝有点苦的咖啡……
“莞莞!莞莞!”乔老父看到女儿的尸体,一下就懵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乔莞看着老父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流,心里别提多难过,可当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人群中的张勇,浮在空中的灵魂又抖了抖。
他是男方派来接她的司机,人还不错,重点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跟她一起掉进水里了吗?
随后她又猛的钻进车厢,车内果然只有她一人。
乔莞愣了下,回头静静的打量起张勇,那是一个有点胖的中年男人,长得慈眉善目,看起来很好相处。
上车的时候他还跟她聊起自己的家乡,后来递给她一杯咖啡,她没尝过,喝了一口嫌苦,他就又给了她一颗糖,之后她还跟他说了声谢谢。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乔莞总觉得喝完那杯咖啡以后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后来她迷迷糊糊的靠在车窗旁打盹,醒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她看着那司机的侧影,愕在半空,忍不住飘过去。
此时警方正在对他进行盘问。
“张勇,出事的时候你在哪,为什么开车的人不是你?”
张勇哆哆嗦嗦的摇头:
“是那女的趁我上厕所,自己把车开走的,她怎么掉河里,我也不知道。”
乔莞一听就急了,她什么时候抢了他的车,她根本就不会开车!
可他们却信了张勇的话,因为把尸体捞上来的时候,她正坐在驾驶位上。
乔莞不停的在一旁大喊。
——不是,不是,我没这么做过!
可周围的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警察信了张勇,乡亲们也信了张勇,就连正趴在她尸体旁大声痛哭的老父亲,也毫不怀疑这个看起来老实敦厚的男人。
原因无他,因为她从前干的蠢事早已深入人心。
有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像她这么不要脸,成天追着男人跑,知道对方欠了赌债,也不管家里什么情况就把剩下的那点存款偷了出来,谁知到头来男人跑了,她母亲生病没钱医,她爹东拼西凑受尽亲戚朋友的冷脸,最后没了办法,只能把她送给市里的某个暴发户当小老婆,好换点看病的钱。
试问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有什么做不出来?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