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一滞,很快便笑出来:“真的不疼。”
那时的宋歌并不好看,嘴唇苍白干裂,满脸的血污灰尘,自以为中气十足,实际却是气若游丝。是啊,毕竟是这样的状况,再怎么能装,又能装出个什么样子?可那双眼却实在是亮,带着浓浓笑意,眸底的光色灿若三春暖阳,几乎灼伤她的眼睛。
过后不久,大夫出来,将他搀了进去,他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进去。明明在外边是那般骁勇模样,此时看来,却竟像个孩子。
而之后呢?之后,她听说他伤势极重,累及心肺,连榻都下不来。如此想着,没有十天半个月,他这伤或是养不好了。却不晓得那个时候,他是怎么笑出来的。
宋歌大概真是奇怪的人吧。
既是这样,那他做事情不按照常理出牌也就可以理解了。是以,原本被大夫嘱咐半月之内不得下榻活动的他,不过就过了那么六七日,竟偷摸着真的一瘸一拐过来寻她——
帮她洗衣服。
犹记得那一日他来找她,她打着手势问他要做什么,男子摸摸脸,给出让她哭笑不得的回答,看起来有几分稚气,却偏生笑得恣意,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活了这么久,祁鸢从没有见过这样傻气的人。
他和秦砚一样,都是沙场上的将士,可秦砚看着虽不羁些,给人的感觉却是稳重,而宋歌总让她觉着幼稚和笨。虽然她晓得,他在外边不会这样。
轻叹一声,祁鸢低了头。
宋歌,也许他不是那么招人烦的。
他也有些优点,虽然真要算起来,让人哭笑不得的点比优点更多。
只是可能以前一直没有发现,一直也抗拒去发现。祁鸢用食指在窗台上画着圈圈。她一直以来,是在逃避什么呢?总想离开,却从来没个去处,她该晓得,不是一直在走就会开心的,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东西,自然就找不到那样动作,走多远都找不到。
从风北阁脱离出来,不就是想随心所欲过生活么?
——我拽疼你了么?
很难想象,将将从混沌中转醒,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自己一身极重的伤,甚至伤及了心肺,却还惦记着给她洗衣服。
曾经她遇见一个人,秦砚,他对她也很好,予她温情、给她爱惜,让她感觉到从未体验过的温暖。可同时,他也会防她,从不在她面前说什么军中要事。秦砚总是讲什么都分得很清楚,自己、军中、爱人,什么都分得清楚,理智到不可思议。
甚至最后也为了军中放弃了她。
虽然他从前分明说过,如若她不嫁给他,他便会死的。说出那句话,他虽用的是随意的语气,边饮着酒边笑,她却在回头的时候看见他的手指微颤,眼底几分紧张。
她不信他对她没有过真心。只是,她没有比得过他的军队。
画着圈圈的手指忽然停下。
“付出那么多的代价,不过就是想随心过活,既是这样,也许不该想得太多。”她低眼,看向自己的手指,“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想走就该走,而想留下来……”
便也该留下来。
嗯,她忽然很想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