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护师兄,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呀?前些日,进城时,马车落在了城外。县丞今日特地登门,只是因为——”声音压得更低,“马车中一半以上的书籍不翼而飞了。”
韦护大惊,“你是说那些狮子老虎现在也在城中?”
“你不觉得这位县丞为了失踪的书籍来找杨二哥,实则——”
“你还说,你们一行人进城当天,酒楼就发生了械斗,县丞不找他找谁?”
“你还说,如果不是你串通”
这时白鹤童子走过来,叹道:“若不是当天我们也出现在酒楼附近,官府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查不到咱们这里来。事到如今——”转头看向下棋的二位。
“清源公子的棋路果然精妙,可说世间少有。”今日,这位年轻的县丞并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天青色便装打扮,显得很是儒雅无害,倒是比那日城门前初见时显得随和了许多。
“县丞大人过奖了。”杨戬右手握扇,倏忽打开,淡淡笑道:“闻听县丞大人琴艺无双,听之使人忘忧,不知清源可否有此耳福呢?”
“好。”
“请”
不远处的韦护对二童子轻声道:“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有那么熟吗?这也太不像杨戬的风格了。”
两个童子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对面楼梯前,靠窗位置就摆着一张琴案,一架七弦琴古色古香,琴前摆着一尊香炉,炉中青烟袅袅。
“那,凤呜就在公子面前班门弄斧了。”说着,年轻县丞端坐在了琴案前,仔细端详这琴。此琴以梧桐作面,玉石为底,银白的琴弦,通体泛着柔和的白色光芒,一看便知是琴中的上品。这朴素优雅的形象,大凡是爱琴之人,应该都会痴迷吧。凤呜抬眸看向杨戬,问道:“敢问公子,这可是传说中的‘九霄环佩’?”
杨戬淡笑道:“县丞大人果然是此道行家。”
“‘九霄环佩’在下不才偶尔在一道人手中见过,作圆首与内收双连弧形腰,比普通的古琴多一内收弧形,相传是仿制伏羲琴的样式而做。琴音温劲松透,纯粹完美,形制极浑厚古朴,自古以来,便被许多古琴大家所仰慕,更被视为仙品。”
他抚摸着这把古琴,似乎是在交流一般,甚至有一种见猎心喜的感觉,又好像与这琴本身就很亲近,仿佛这琴就是自己的一般,真是怪事。凤呜轻轻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心中嗔怪自己今天太反常,实在不该。然后右手轻拨琴弦,左手按弦取音,一串音符从他的指尖流淌而出,琴声雅正幽远、意境清和淡雅。
……时而高山流水如幻知己,时而日升日落见证了朝代变迁,时而沙欧翔疾,时而群鹤舞空,时而疾如落雨连珠,不多时已经奔流到海,甚至后来都能听到战场撕杀的声音,时而又轻缓如小溪,缓缓流淌,渐近微不可闻,恍如马放南山,游子归故乡。河山一片大好。
一曲毕,杨戬看向他,心道,看来这人的经历必是非常曲折离奇,年纪不大,琴声中却带着一丝沧桑感,现在虽身在官场,梦中却想要一片闲云野鹤,但又被凡尘琐事所牵,而且听这琴音里,似乎隐藏着一种桀骜不驯的恨意。此人命格异数,乃天煞孤星之相,一生孤苦,亲朋无缘。不管怎样,有一点可以确实了,此人就是伏羲琴中的器灵转世。因为至今为止,这架古琴,除了它的主人羲皇陛下可以驾驭,还有羲皇妻妹女娲娘娘勉强可以一弹,当然,现在杨戬也可以。除了以上三人,就是三清或者鸿钧也是拨它不动,弹出音来也是铿铿锵锵,毫无乐感。杨戬心中如此想,面上却不置一词。
“让公子见笑了。在下失态,刚才走神了。”怎么会走神?这是他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状况。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总是毫无所觉地便放松下来,居然莫名其妙地心防大开,这,实在太说不过去了。想来想去,今天也才第二次见面,怎么却如已经相识了千万年一般?而且,还有一种想要对这人一吐心声的那种迫切?对,是迫切,想要寻求支持,鼓励,认可,慰藉的感觉。想到此,风呜不由一阵尴尬。眼前这位公子,若不论他这过于沉稳的性子,只看相貌,似乎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的样子。还有这琴,竟是也给他一种回归的感觉,但这次与上次城门一见又有不同,这次是归宿感,而上次却是归属感。凤呜心中苦笑,自己要归宿在这琴里?他为自己居然生出这种奇怪的念头暗暗震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归属感,难道上辈子他就是自己的主子?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一个才见了两面的人而已,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县丞大人过谦了。不知这曲可有名字?”
“随心而为,尚无名字。”
“那就叫‘奈何’吧。”
“奈何?”
“棋已下过,琴已弹过,天色已晚,大人该回了。”杨戬的话锋转得很快,还不待年轻县丞从《奈何》之中抽离神思,已经开始下逐客令。
“县丞大人,请——”哪吒和白鹤童子一人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门外。
县丞突然站起,似是下了一番决心,眉头轻皱,
“清源公子,在下,还有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