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寒看着徒弟被星辉映得温润而冷灿的侧颜,一时竟然失神,幸亏白羽不曾发觉。他尴尬地清清嗓子,道:“找我来……做什么?”
“师父,你为何要借下这个任务?”白羽定了定神,悄悄看了一眼陌寒,却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不由转过目光。
“申城的公共任务?还是,谢怀衣的建议?”陌寒眉目一疏。
“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吧?”白羽叹了口气,毫无形象地将侧脸贴在冷杉粗糙的树干上,懒洋洋看着陌寒。这几天忙前忙后,不是杀丧尸就是杀丧尸,白羽累得没了正形。
陌寒的嘴角微微翘起:“你还记得,系统给你的提示么?关于……如何离开这里。”
白羽愣了愣,顿时想起,陌寒心中的妄念,就是如何回家。
“完成最高成就,获得一寸光阴。”
“是啊……一寸光阴。我答应了帮他处理申城修行人的事情。是因为,我在妄境中也推衍到了这一步。所以,妄心被堪破了。这是一种预示,我做出了这个选择,将是回家的关键。”陌寒淡淡笑了笑,白羽发现,那笑容中多了一丝神采,“不论如何,谢怀衣眼高于顶,却不是心术不正之人。”
“是么?”白羽撇撇嘴,继续瘫在树干上,一双眼睛百无聊赖得看着重林下那一线火光蜷聚成团——他们已经到了森罗阵边,正在与巡逻队做物资交接。
“可我还是不喜欢他。”
“你只是不喜欢被人俯视的感觉……”
“对!很讨厌。”
陌寒摇头笑了笑,道:“幼稚。”
“哪里……”白羽扬起脖子,衣领上那一截雪白,在星辉下丰盈如玉,“我就不信,谢怀衣他难道喜欢被别人俯视吗!既然自己都不喜欢,却要这么对别人,尤其没意思!”
陌寒微微阖上双眸,似乎在感受风中的气息,他缓缓道:“我算是明白,为何你会来到这里了。”
“咦?什么意思?”白羽不由自主地坐正。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一起穿越过来的四个人,有什么共同点吗?”陌寒轻轻一笑,沾着星辉的眼眸深深看着白羽——那是一种极致的深邃,令人不敢对视。
白羽皱着鼻子想了一会儿,道:“都玩儿剑三?”
“噗……”陌寒大笑,拿着玉清玄明的手直拍树干,震得满树苍翠一霎婆娑。
“喂……”白羽失言。
陌寒收住声,笑道:“木仰之来的那一天,那两个蓬莱弟子,见到木仰之是什么反应,你和苏妍,又是什么反应?这难道不是很清楚么?我了解叶观止,他虽然口无遮拦,性情跳脱,可从来不把高低贵贱放在眼里。某种程度上讲,在他眼里,人与人之间没有分别,包括他自己。哪怕是上帝站在他面前呢,他也不会如何。”
“那时候,妍姐不在帐子里啊。”白羽耸耸肩,“她带着沈馨给我们烧饭。你知道的,妍姐不喜欢掺和这些东西。她见过肖廷声两次之后,对这些事情就更没兴趣了。”
“你转告她木先生的事情后,她是什么反应。”陌寒已经看出自家徒弟思索的表情,继续问。
“继续烧饭……”白羽一怔,不明所以,“难道很奇怪?”
——白羽觉得,苏妍烧着饭听她闲扯,难道听着听着,还能扔下锅灶不烧饭吗?
陌寒的目光瞬间锐利而清晰,带着某种叹息般的了然:“是啊,你觉得这样很正常,因为你生来便是这样的人。从不觉得,面对木仰之那样的‘人’,要保持完全的自我,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所以你敢在c大校园里,直接翻窗进二楼,去见魏将军;所以你可以毫不避讳地直面肖廷声;所以你当着谢怀衣的面,就能理所当然的表达不满。生来便有一颗‘赤子之心’,而且居然从未变过。这样一个人,被某种机缘扯到这个世界。这难道不奇怪吗?”
夜色很黑,但是白羽却仿佛烧红了耳朵,她小声道:“师父你在夸我……不会吧……”
陌寒笑着拍了拍白羽的脑袋,按住了她的挣扎:“我只是想到了‘婴儿’的心法,归结起来只有四个字‘赤子之心’。”
“婴儿?那相当于……元婴?”白羽别过脑袋,脱离陌寒的手掌。
“差不多吧……名词无所谓,你明白就行了。脱胎换骨,则婴儿具足。我看到你,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陌寒遥遥一笑,轻轻一指,扣在白羽的鼻子上。
白羽一霎安静了下来,眼神里是不可思议——
那双明净通透的纯黑色眼眸里,仿佛掠过一道燃至极致的光彩。
仿佛……
天地初开,光芒在从未照彻的世界里绽开第一缕清明。
仿佛……
万载青空下滴沥过一珠纯粹的春雨,那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滴雨,在混沌中折射出无尽瑰丽——
就像——婴儿的眼睛。
“师父!你换骨天劫成功了!”白羽惊呼,一下站了起来!
风从杉树的枝桠间透过,灿然星子在天鹅绒般的黑夜里,侵蚀出钻石般的冷光!陌寒仅仅是宁静地倚在枝杈上,却好像穿透过了浩瀚的星空。
“就在刚刚……”陌寒淡淡一笑,抚着玉清玄明的手格外稳定:“七十二年,总算结束了。”
从他初入金陵地宫的那一刻起,换股天劫,便随形而来,如今堪堪窥破,一切消散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涌入丹田,顿生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