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没躲过去,倒是惹恼了石霂,“啪”一巴掌重重落在巧娘脸上,打得巧娘晕头转向。却听石霂道,“有话好好说,再如此作风,我便让你命丧此处。”
那声音极为阴沉,听得楚离一抖,擦唾沫的手都一颤,不由得去看石霂。石霂面无异色,只夺去她手帕,轻轻给她擦着,沉声道,“有什么怨言,你且好好说。国师就在你面前,若当真是她的错,我不饶她。”
楚离怯怯地望了石霂一眼,石霂却只作看不见。
巧娘打量楚离神情,看她确实是惧怕石霂的模样,又实在畏惧石霂冷冰冰的威压,顿时捂着脸声音弱了下来,“一看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我才没有那么傻,会相信你。”
石霂冷飕飕地看了她一眼,“你有选择吗?”
巧娘只觉得那一眼看得自己遍体生寒,也不敢大声叫嚷了,只恨恨道,“我郎君原本在庙里为僧,每月下山与我一聚,我们不愁吃不缺穿,日子纵然清苦些,可好歹夫妻团圆。就是这国师——”她咬牙切齿地指着楚离,“非不让人出家,还把郎君强到了战场上去,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苦命的郎君哟,苦命的我哟,没了郎君,我一个妇人无处可去,竟沦为娼|妓,我们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被这妖道拆散了,她难道不可恨!”
楚离听得怔怔地,“出家为僧,还与你一月一聚,这是出的什么家?”
巧娘一愣,顿时恼羞起来,“不过谋个生路罢了,谁真爱去做那清汤寡水的和尚了!可我们见我们的,爱做什么做什么,关你什么事?你这妖道!”又要呸她,然而目光掠过石霂,那唾沫到了舌尖又给咽下去了。
“你们都要出家,都爱庙里投机做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田地无人耕种,百姓食不果腹,不仅脏了佛门,也荒废了民生,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战乱再起,你们又何处去得?而且,我并没有强令僧人还俗,那是皇帝的命令。”
楚离心中滋味难言。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如此直接地面对这些政令带来的后果。原以为即便自己背负了这恶名,但好歹是给百姓带去了好处,与民休养难道不是好事?皇帝也下令免了还俗僧侣的赋税,还令开垦荒地者免税,只要肯下功夫干,吃饱喝足还是可以的。她从不知道百姓竟好逸恶劳到这种地步,都贪着庙里的那点好处。
“什么脏了佛门!”巧娘道,“佛主慈悲,愿意收留我们,那便是我们的归处。有庙里营生,凭什么还叫我们去种地?累死累活一年到头,收的粮食还不够征税的,自己都吃不上,傻子才去给大财主种地。”
又说,“这会儿撇得干净,谁不知道皇帝对你言听计从,你这妖道迷惑君上,还把要出嫁的公主迷得神魂颠倒,勾了我们的上谷公主私自跟你出宫,可见你迷惑人心上本事不小。没见过你这么恶心的妖道,你比那妖人好不到哪里去!好歹人家是只祸害女人,你却是祸害全天下!”
楚离心头一震,她并不知道自己在百姓里名声竟然这么差。
石霂目光幽深,只望着楚离不说话。她虽然心疼,可有些话还是得让楚离听见。不然,以楚离的心性,永远不会把人往坏了想。永远不会知道,这世上根本看不见人心好与坏,看到的只是能不能给他们带来眼前的利益。
“我……我都是为了你们好……为了……为了百姓……”楚离声音艰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一腔热血处处为民生计,结果竟落得如此。
“呸!少假惺惺了!漂亮话谁不会说!你这妖道,哪里配当什么国师,说不定就是你暗害了寇天师,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迷惑了皇上和公主,噢,对,”巧娘愤恨地盯着她,“你就是会妖法!我可亲眼见着了。”
每一个字和那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的声音语气,都好似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狠狠插在楚离心里。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她明明一心为了百姓,想让百姓开悟,想让他们吃饱喝足,想让他们不被迷惑,可结果……结果竟然是她自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师姐……”楚离带了哭腔,躲进石霂怀里,“我……我错了吗?”
“唉!”石霂一声长叹,把她抱进怀里,“你没错,只是被人利用了。哪怕你做的是好事,可被人有心引导百姓,也就都变成了坏事。”
巧娘看着她们,哼了声,“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她说着,突然眼珠一转,看向石霂,“你……你不会就是被迷惑的公主吧?”好似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巧娘一拍大腿,“可见这国师是个妖道,把一个公主迷成这样,哎呦,好好的一个公主啊!”
“闭嘴。”石霂声音不大,没甚感情的一句话,却顿时止住了巧娘的口,让她吞下了唇齿间的话。
楚离不再说话,她趴在石霂肩头,眼泪止不住。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一颗心一点点往下沉,越来越沉,她想,也许自己明白了,为什么上谷公主拿着皇帝御赐的五明扇,结果却是从皇宫里逃出来的了。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的……是非不分,人心叵测。
她沉默着,却听石霂在耳边轻声说,“渠迪有错,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且……她对你有用。”
楚离一僵,心思百转,只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