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厚绩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些。
他原以为沈柔凝要求停在这里,赏的是江水浩荡千帆入港的景色,没想到沈柔凝会要求马车继续行驶下去,几乎要深入码头了。
如此繁忙的货运码头,到处充斥着各种体味杂味,垃圾四处都是,污水横流,绝不可能是清新干净的。
陈厚绩不禁皱起了眉。
这种地方,那里是一个娇养的姑娘家该来的。
他这个小表妹,行事为何总是出人意表?
但好在,不等他出口相劝,沈柔凝已经开口让马车转弯,不再像码头深入,而是往一旁那一排排仓库那边行驶过去了。
仓库这边,依旧是那做苦力的汉子拉着大车抑或是推着独轮车甚至干脆用肩膀扛着独轮车,来来往往,忙碌不停。三月里的阳光并不算暖和,这些人黝黑的面庞上却已经出了汗。
黑黝黝的汗水裹着各种灰尘,吧嗒一下甩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厚重的污迹。
沈柔凝没有下车。
车子又行驶了片刻,她便看到了好大一个杏黄旗,上面写着“刘家饭堂”几个大字,并且画上了一碗擂尖的白米饭和一双筷子。如此,即便是不识字之人,也能直到只是一个饭馆了。
沈柔凝让车夫在饭馆前面找个地方偏僻点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是?”陈厚绩不禁往外打量,开口问道。
“夕颜她家开的饭堂,我刚好想起来了,顺便过来瞧一瞧生意做的怎么样。”沈柔凝将车帘挑起一些,对陈厚绩道:“表哥放心,我们不下去,就在外面瞧一会儿好了。”
陈厚绩似乎有些郁闷。他见沈柔凝就这么停下来准备瞧上一阵,想了想,吩咐车夫道:“老贺,你进去看看,顺便给自己点些吃的,替表姑娘多尝尝多看看。”
那车夫应了一下,下了车,迈脚往那刘家饭堂去了。
此时差不多已经到了正午。
刘家饭堂早上供应早食,多半是馒头窝窝加上一些萝卜汤白稀饭之类的,一直到卖完为止。若是没有卖完,中午还能接着卖,也不会浪费。中午就是许多大锅菜,有下饭的咸菜,有炒的小青菜,更多的是那一锅锅的肥肉炖菜——肥肉炖粉条,肥肉炖土豆,肥肉炖萝卜之类,味道又好,又能见到油星,下饭解馋,价格还不贵,最受欢迎。
再贵点儿的,就是稍微精细些的其他菜式,都是大锅做出来再分盘的,怎么贵也有限。主食有那皂米饭,或者是陈米,比不上其他饭馆用的米好,但也绝不是发霉变质的,绝不会吃不坏人。晚上依旧是米饭炖菜为主,但也会做些面条来卖。
做体力活的,从来都不会有饱肚子的时候。
这个刘家饭堂门槛低廉,里面摆放着简陋却结实的长条桌和长条凳,绝算不上舒适,但这样的环境,却恰好是这些身上总是脏兮兮的底层劳工能待的最自在的地方。尤其是冬日,有门有窗有热腾腾饭菜的地方,怎么都要比外面强多了。
没活的时候进来坐坐,谈天说地的时候,闻着饭食的香味儿,口袋里的钱又能负担的起……一日两餐的,怎么也要在这里解决一餐了。
比方说此时,虽未真的到饭点,这刘家饭堂进出的人却一直络绎不断。远远瞧着,里面大堂里也做满了大半的位置。
“那么,表妹……”陈厚绩坐在马车上看了一会儿,不禁问沈柔凝道:“这个什么饭堂,是你的产业吧?”
若非是自己的,怎么会特意过来看上一眼。
而且,让贴身婢女的家人出面经营铺子产业,这在大户人家里,更是再常见不过。但这刘家饭堂看样子也是在这里经营了几年的,那会儿沈柔凝人在哪里?才多点儿大!
陈厚绩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承认事实多半就是这样,再想一想姑父姑母这一家人,想一想沈柔凝的年纪,已经不知道该作何想了。
沈柔凝笑了笑,没有回答陈厚绩的话。
她留意着,这会儿竟然走进去一个衣着比较光鲜点儿,管事头目模样的人,进了饭堂里去了。几句话的功夫,那人就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十来位兴高采烈的苦力汉子。
这……难道刘家饭堂已经成为了一个招工找工的地儿了?
再一想,这也没什么不能的。
饭堂里总是聚了那么多的人,若是临时有事要用人,当然会来这里吆喝找人。那找工作的,来这里守着,也比在外面胡乱碰运气强多了。
刘家饭堂能有此规模,且没有被谁给挤兑迫害,看来夕颜的父亲真的很有手段本事。沈柔凝觉得,回去之后,应该给刘老伯提酬劳了。
又过了一阵,那赶车的老贺从饭堂里出来,才坐上车辕,沈柔凝便开口道:“走吧。表哥,你若要问话,一会儿离开这里再问。”
陈厚绩郁郁地道:“我没什么可问的。”
问什么,有什么意思。
反正都是这个小表妹奇怪又能耐罢了。反过来比的他这个当人表哥的,简直是一无是处,在她面前就直不起腰杆子。
“但我要知道啊。”沈柔凝瞥了陈厚绩一眼,很认真地道。
“……”陈厚绩再次无语了。
老贺进去了,就说的详细一些。
“没想到,那么简陋的地儿,那么多的人进出,里面环境居然还挺不错,至少很干净,没有乌烟瘴气的。而且,半海碗的米饭配上一大勺肉片顿粉条,油水十足味道又足,才收五文钱……”
“五文钱能吃到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