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今年的冬天较往年冷一些,立冬节气才过,便下了一场大雪。

太子刘章阔步踏出承明殿高大的殿门,抬头望了望天。

雪仍在下着,宫道之上寂静无人,整个尘世似都被这一场雪淹没了。那接天连地的片片雪花,无声地飘落下来,偶有北风扫过,便急急地搅成了一团,扑到人的脸上来,叫人根本睁不开眼。

大监冯满寿挪步上前,将一件雪貂大氅披在了刘章的身上。

“殿下,可要叫步辇?”他低声问道。

刘章摆了摆手,举下踏下了台阶。

冯满寿连忙跟了上去,踮着脚跟儿将刘章大氅上连着的风帽替他戴上了。

刘章回首望他一眼,见他的一张脸上满是皱纹,满头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刘章便温和一笑:“冯大监还当吾是小时候呢。”

冯满寿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奴才不敢。殿下莫要受了寒气。”

刘章笑了笑,转首继续前行。在他的身后,数名侍卫并宫婢小监也跟了上去。

“雪下得真大。”刘章难得地感叹了一句。

冯满寿知他心情颇好,便陪笑道:“奴才已经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啦。”

刘章那张惯是严肃的脸上,便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确实心情很好。

因为,傅庚最近过得很不好。

傅庚的后宅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据刘章得到的消息,说是傅庚的正室太太与他新纳的五房小妾每日里闹得不休,差点儿没将平南侯府后院儿的屋顶给掀了。

据说,侯爷气得对傅庚动了家法,侯夫人又病了一场,如今还在喝着汤药。

为了此事,谢阁老已经当朝参了傅庚,道他“不知修身,德行有亏”。

圣上对此虽未作表态,但最近对傅庚的态度亦不像往常那样和气了。召傅庚进承明殿的次数也明显少了许多。

刘章觉得,自河道贪墨一案之后,他压抑了多年的那口恶气,如今算是出来了几分。

他迎着风雪大步走着。口中呼出一团又一团的热气。

他实在是太欢喜了,整颗心都热得很,一点也未觉天气寒冷。他甚至觉得,今天他的心情,比小时候过年看宫里放焰口时还要开心。

大约是心情太好的缘故。往日里觉得极长的一段路,今天亦是转瞬即至。没过多久,刘章便已踏进了东宫的宫门。

“杜冲他们都在?”走进宫门时,刘章轻声问旁边的冯满寿。

冯满寿躬身道:“回殿下的话,都在偏殿里候着呢。”

“甚好。吾正有事要问他们。”刘章唇边含笑,侧眸看了一眼冯满寿,温声道:“大监的靴子都湿了,快些下去换了罢。”

冯满寿连忙弯腰道:“奴才要侍奉殿下,靴子湿了不当紧的。”

刘章停下脚步,神色越发温和:“大监与我自小相伴。可要千万保重。快些下去歇一歇。”

冯满寿感动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弯了腰口中嗫嚅着。

刘章心情大好,又吩咐下去:“给冯大监送件氅衣并厚靴子过去,马上去办。”

“是。”一旁的小监应了一声。

刘章脚步未停,大步走了进去,只留下冯满寿等人站在原地,人人皆是一脸的感动。

都说太子殿下仁厚,如今所见,传言非虚啊。

正殿中烧着银霜碳,锦帘开处。扑面一股温热的暖意,夹着几缕幽幽梅香。

刘章含笑踏入殿中,随手将大氅交给了一旁的宫女。

“参见殿下。”杜冲躬身施礼。

刘章虚扶了一下道“先生请起”,又叫人换了新茶上来。方坐下与杜冲说话。

“方先生怎么未来?”刘章捧着茶盏啜了一口。

“启禀殿下,方预去查二殿下那件事了,稍后即到。”

刘章点了点头,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傅三郎今儿又出了什么事?”

这真是他最近最想知道的事儿,杜冲每天都能弄到新的消息,刘章觉得。傅庚家里的那些事儿,比话本子还要有趣。

杜冲的心情显然也很不错,闻言便笑道:“微臣得到的消息是,他家五姨/娘/的手被四姨娘烫伤了,正请大夫瞧呢。”

说到这里,杜冲的眸中划过了一道精光。

他当然不相信傅庚忽然就转性了,变成了好色之人。太子刘章也不相信。

可是,傅庚此举意欲何为,他们却看不明白。

除了给自己以及给平南侯府抹黑之外,这位傅探花做下的事情,便找不到第二个解释了。

若说傅庚暗中有什么动作,东宫派出去的人手观察多日,再加上埋在平南侯府的暗线禀报,得出的结论便是:这位御史大人每天铁青着脸去官署,再铁青着脸回府。家里隔三差五地吵闹,众小妾为了件衣裳料子就能打起来,他家正室太太根本压服不住,还跟着一块儿闹,简直就是乱成一锅粥。

自从当年河道大案以来,傅庚一扫往昔fēng_liú探花郎的形象,变成了一位不苟言笑、行事端方的冷面君子。进京之后又任了御史,平素言行十分谨慎,连教习坊都不常踏足。

可是,不过一夜之间,这位傅探花忽然又变回了当年的模样,一口气连抬了五房小妾,为此还将嫡嫡亲的女儿挪到了别的院子里,将五房小妾与正室太太全归在一个院儿中,这种行径实在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据杜冲所知,傅庚所抬的五房小妾,皆是府里的丫鬟。其中一房是侯夫人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剩下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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