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瑛缓步行至玉石阶下,面朝皇帝躬身道:“臣殿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皇帝自龙椅上站起身来,满面笑容地道:“宴席之上何来失仪一说?谢卿家平身。”

谢瑛闻言便恭声道:“谢陛下。”说罢便直起身来,依旧是目清神朗,一派名士风度。

傅珺此时只能远远瞧见谢瑛的一个背影,却是发现这位鸿胪寺卿两脚的重心微有些不稳,便知他其实亦醉得不轻,只是凭着强大的自控力稳住身形,不在人前露出醉态罢了。傅珺倒是对这位风仪雅然的外交官刮目相看。

皇帝对谢瑛今晚的表现极是欢喜,又再温言勉励了几句,便叫谢瑛于那三物中挑选一样。谢瑛自又是逊谢了一番,到底由圣上亲自替他选了那架七儿,他这才归了座。

大约是觉得颜面被挽回了一些,皇帝在奖赏过谢瑛之后,亦赏了十龙两坛子云州金窖,可谓双方颜面皆顾及到了。

这一场比拼令宴会的气氛活跃了起来,便有朝臣上前敬酒,并为谢瑛拼酒之事即席赋了诗。

傅珺却是一直在观察契汗使团的动静。

从一开始她就发现,那位契汗国大皇子萧常远,似是与萧红珠的关系非常不好。

契汗皇帝共生有九子七女,孙辈也有十几个,比起大汉朝皇帝来可算是多子多孙的有福之人。可是,子女多也有子女多的烦恼。大汉朝只有两位皇子,尚且斗得如此凶险,那契汗皇族成员之间的争斗只会更加激烈。

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几乎自生下来起便活在各种争斗之中。契汗不比大汉,他们禀性剽悍,基本不玩阴谋诡计,从来都是阳谋至上,一言不和就动刀动枪的。据傅珺所知,契汗原有的皇子与公主数量应是现在的一倍。如今却只剩下了这十几个,可见契汗皇族内斗的激烈程度。

这萧红珠的母妃与大皇子的母妃在宫里地位相当,而契汗皇帝对萧红珠却是更宠爱一些,萧常远如何能与她关系好?而萧红珠的骄奢蛮横。想来亦是为了处处压过皇兄一头。

便如方才,萧常远明明是想息事宁人,萧红珠却公然表示反对,直接没将皇兄放在眼里。结果十龙拼酒输了,萧红珠面色阴沉。萧常远却是目露讥意,看着萧红珠的神情很有几分兴灾乐祸。

而此刻,满殿中皆是那些文臣的诗赋赞美,字里行间对谢瑛大是叹赏,而对契汗人则是有所打压。萧常远却好整以暇地坐在席上,听着大汉朝的官员们说着这些,他就跟没听明白似的,始终是一脸的怡然,甚至还会跟着笑一笑。

萧红珠的脸色却是越发地阴沉了起来,她端着杯子喝着闷酒。高高的眉弓令她的双眸隐在了黑暗中,根本瞧不出她在看什么、想什么。唯有她捏着酒樽的手指,在灯光下骨节泛白。

蓦地,却见萧红珠将酒樽往桌上一顿,人已是站了起来,面朝皇帝的宝座方向而立,学着中原女子的模样蹲身行礼道:“尊敬的皇帝陛下,吾有一事想请陛下成全。”

萧红珠的声音本就清脆,如今她又是放开了嗓子说的话,满大殿的人皆听见了。众人便渐次安静了下来。齐齐注视着这位明珠公主。

说起来,萧红珠今儿的打扮还是很亮眼的。她穿了一身大红色妆花补子遍地锦大袖连裳,那衣襟与袖口别出心裁地出了锋毛,却是雪白如玉的雪狐毛。这一红一白之间。却是将她深邃的五官映衬得极为明艳。

此时她敛袖立于前头,被明亮的灯烛照耀着,更兼她又说了那样一番话,引来众人侧目自是再正常不过了。便是坐在角落里的傅珺亦觉得,如果萧红珠不出幺蛾子的话,便站在那里还是十分养眼的。

可惜的是。萧红珠明显就是要来出幺蛾子的。

此时见皇帝摆手允她说话,她便娇笑着抬起手来,指着摆在铁力木玄漆大案上的珍珠与金甲,脆声道:“陛下既是拿出来了三样彩头,那剩下的两样若是收回去却也不好。不如我们再比试一场。赢了的人便从这里头挑一样,这输了的人便赏他剩下的那样,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萧红珠话音一落,大殿里便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傅珺就知道这萧红珠准定没好事儿,果然,看起来方才谢瑛拼酒赢了,这位明珠公主心里很不服气,于是便又提出再比试一回的要求,就是想要挽回契汗的颜面。

坐在傅珺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孩便轻声道:“这什么公主脸皮可真厚,明明输了,还想赖皮赢回来。”

那女孩身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贵妇便道:“她提出来的要求并不过分,本来便有三样东西,只赏了一样,另两样也不好收回去。”

傅珺侧耳听着这两个人说话,皇帝说了什么便没听清,不过,接下来的一番响动却是证明,萧红珠的要求皇帝是允了。

却见原先靠近殿门的空地上,不知何时便被铺了一块大大的玄色毡子。又有宫人将一只鼓架在了毡子边上。

此时便听萧红珠脆声道:“乌里,你去替本公主赢一盘回来,若是输了便提头来见。”

她这番话可是用大汉朝官话说出来的,大家俱是听得一清二楚。众人便又是一阵轻声的议论。

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时的脸色已经极不好看,若非有冠冕挡着,他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可就要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了。

一旁的许慧转首看了看他,便亲手向他的金樽里注了些温热的酒,柔声低语道:“陛下喝杯酒暖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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