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折子呈上之后,圣上依旧是态度暧昧,上折的官员便越发地多了起来,竟渐渐形成了一股势头。尤其是太子母族裴氏一族及其党羽,更是不遗余力地鼓吹立太孙的妙处,又有人道“太子羸弱,立太孙可安邦”之语。而太子也确实从三月里便病了起来,据说还病得很是不轻,每日里太医往复、汤药不断的,太子妃更是连着熬了好几夜,也是跟着病了。

这一下,便连一直沉默的内阁也跟着有了反应。虽然五位阁臣态度隐晦,但看那意思,却像是对立太孙一举并无反对之意。其中谢阁老在为圣上讲经庭之时,还抚着一把花白的胡须,谆谆语道:“莫因善射轻患难,有穷后弈当为戒慎。”

这话是说不要因为自己武力值高,就专事勇力而不问经济政治、不理百姓疾苦。可是圣上听着这话,总觉得这话里有点儿别的意思。这劝导的语气,怎么听都与立太孙一事脱不开干系。

看着谢阁老那张皱得皮挂挂,所有表情都被那一道道皱纹给切断了的脸,圣上心里聚集了多日的怒气,终于在这个瞬间爆发了。

当然,他没有在广明殿里爆发,更没有当场斥责身为讲官的谢阁老。他是在经庭结束,又态度和善地送走了谢阁老之后,方才爆发出来的。

彼时,圣上已经回到了承明殿,傅庚正坐在他的下首,微垂眼皮看着脚面儿。

圣上便面色淡淡地道:“傅卿家,朕记着你手上有一样事物,前些时候才呈给朕看过。朕一时有些记不清彼物为何,傅卿家可还记得?”

傅庚不动声色地道:“陛下,臣前些时候呈上的事物,乃是前朝殇帝亲笔所书尺幅小卷,陛下阅后极言工妙。”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了傅庚一眼,语意淡然地道:“傅卿家以亡国之物予朕,用意何在?”

傅庚避身而起。跪伏道:“臣不敢。”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得了,别给朕来这套。”说着他便将身子一正,端容道:“傅庚听旨。”

傅庚连忙双手伏地。跪听圣旨。却听皇帝隐含着怒意的声音传了过来,道:“记,着都察院左副督御史傅庚、大理寺卿唐寂、通政使黄仆,重查护国公许衡通敌一案。钦此。”

皇帝一面说,那司笔监便运笔如飞。将圣上口谕记在了诏纸上,最后印上玉玺大印。

傅庚便伏地跪叩道:“臣领旨。”

皇帝看也没看傅庚,只向一旁侍立的大监夏满喜道:“你即刻便去剩下的两家宣旨。”

夏满喜忙躬身道:“奴才遵旨。”说罢便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诏纸,自去颁旨不提。

却说傅庚,自承明殿出来之后,他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直到坐上了侯府的马车,在车帘合上之后,他的唇边才勾起了一抹冷笑。

当年护国公许衡手握重权,父子三人镇守西北、滇南两处,拥兵近五十万。乃是先帝极为倚重的臣子。

后许衡父子卸去了军权,举家回京,被先帝封了国公爷。虽身处京城,然那西北与滇南两处将领却仍为许氏麾下旧部,许衡父子在军中威望依旧极高。

许国公六十大寿那天,因一桩失窃小案,时任金陵府尹的裴元以及五城兵马司总指挥周乾,却是自许国公家中搜出了一封书信。

这封信是当时正与大汉为敌的胡狼国大泽军元帅写来的。在信中,敌军首领备细言明了他们如何假作攻城,许国公旧部如何诈败失守。敌军如何连夺几城,以此威逼圣上将军权重新交予许衡父子之手等等。在那封书信的末尾,赫然便印着大泽军元帅的虎符大印:鹰首蛇身之印。

此信一出,先帝爷大为震怒。立刻便将许氏阖族下了诏狱。

自有秦以来,军中武将历来便有 “养贼自重”一说,此信却恰是最好的证明。先帝爷怕许家造反,密捕许家之后,又联合裴家在军中势力,以嘉奖为由。将许衡旧部将领召集进京,于文华殿前的巷道之内,由龙禁卫一举尽数斩杀。

是日,那宫墙之内、巷道之中,近百将领血溅当场,方砖地上断肢飞散、琉璃瓦上血滴如注,直若下了一场血雨,洒扫的宫人清洗了数月都不曾洗净。

直到现在,文华殿前巷道的砖缝之中,尚还余着暗黑色的血迹。

也就是自那时起,先帝爷将燕息之所由文华殿迁到了承明殿,而文华殿经过重新修葺之后却一直空置着,再也不曾启用。

思及前事,傅庚的脸色越发沉凝。待回府之后,他便叫人将胡仲请了进来。

胡仲已是望六十的人了,须发皆是微白,然精神却很矍铄,一双眸子清光内敛,蕴着睿智的光芒。

胡仲一进屋,傅庚便将从人皆遣了出去,又叫行舟守在门口,方低声将皇帝下旨重查许衡一案说了。胡仲便捻须微笑道:“大人此计大妙,轻轻巧巧便逼得圣上动了手。若非那裴家急着立太孙,也不会叫圣上瞧见如今朝堂之上的态势,便不会重查旧案。现如今这旨意一下,裴家只怕要慌了神。”

傅庚冷冷地道:“裴家当年便是以此案得了圣心。许氏阖族尽绝之日,裴妩却便被先帝爷指婚今上,裴宥官至兵部左侍郎,裴宽官至西北大营北营都督,裴守督军辽西。其后便是因了裴家助力,今上方成九五至尊,裴家更是权倾朝野。”

听傅庚直接便指名道姓地说出了元后姓名,胡仲不由面色微肃,道:“大人,慎言。”

傅庚将袍袖一拂,淡然道:“先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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