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傍晚,密密层层的林子,将大部分的日光都遮了去,惟余斑驳的光影,间或从锦簇的枝叶里透出来,半明半灭,阴气沉沉。 ..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将一把嗓子,喊的嘶哑,那口中的“端木无忧”四个字,却还是无影无踪……安若溪心里发急,只一叠声的唤着,脚下虚浮,踩在林间新新旧旧的枯枝上,有噼里啪啦的脆响。
淳于焉陪在她身边,将她的焦切和恐惧尽收眼底,不知再这样下去,她可还撑得了几时?
“溪儿……寻了这么久……先休息下吧……”
温厚干燥的大掌,锁在她纤细的腕上,迫着女子略显踉跄的脚步一顿。
安若溪回头看他,只见他一张俊朗飘逸的脸容上,神色一如既往的冷静与淡然。
“我还要去找无忧……”
沙哑的嗓音,又干又涩,安若溪一壁硬声开口,一壁却是抬起脚步,又要向前……只是她的皓腕,尚拽在男人的掌心之中,不需费多大的气力,便将她旋身带了回来……身子撞上那坚实的胸膛之时,男人清冽的话声,也在头顶响起,说的是:
“那孩子聪明伶俐……会懂得保护自己……你先歇一歇……”
淳于焉后面的话尚没有说完,女子却蓦地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一双沾了湿意的眸子,却是仿佛带些不能置信般的怨恨,望向他:
“淳于焉……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再聪明伶俐……终究也不过是个五岁的小孩子……”
安若溪只觉心里一悲,那对孩儿的担忧,与对面前男人的失望之情,一起涌了上来,说不出来的难过滋味。
淳于焉瞧着她一双泛着红丝的眼眸,只温声道:
“我知道你担心无忧……但你这样不停不休的找下去,先把自个累垮了,又该如何?况且镇守带着乡民们都在帮忙……无忧不会有事的……”
他又平又稳的安慰,不仅没能换来安若溪的松懈,反而更加的烦躁不安,一时之间,心底千头万绪,仿若前尘旧事,新仇旧恨,一并卷了来,竟将一腔莫名的愤怒和悲哀,尽数砸到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你与忧儿……无亲无故……自然不将他的死活……放在心上……淳于焉……如果他是你的孩儿……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冷静的说风凉话吗?当年……你就是为着苏苑莛怀着的骨肉……才抛下我们……”
说到“我们”二字,安若溪生生的将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无限难过,却从血液里,一层一层的漫上来,直欲要将她淹没……心口炙痛的惨烈,不敢触碰,忙不迭的将眼里腾起的薄雾给逼退了,安若溪抬起那只自由的手,咬着牙,将那嵌在她左腕上的大掌,一根一根的指头掰着,同时,那绞着一丝哽咽的话声,便从口腔里逸了出来:
“我的孩子……我自己会去找……不用你帮忙……如果谨大哥在这里……他一定不会这么对无忧……”
扣在那细致滑腻肌肤上的大掌,因为那“谨大哥”三个字,似被人抽光了所有的力气,任由女子一点一点将他剥离开来,晦暗明灭的眸子里,星光渐次的熄灭而去,冷冷的凉凉的,只余一片死灰……安若溪但觉心里窒了窒……她方才这番话,可是伤了他?将无忧的离家出走,迁怒于他,诚然没有多大的道理……但是,只要想到那埋藏在心底,不见天日的隐秘真相……她就不能抑制的对他感到怨恨……现在还纠缠这些恩怨情仇做什么?最紧要的是赶紧找回无忧……冷着一颗心,安若溪瞧也不再多瞧眼前的男人一眼,拾起沉重的双腿,即要转身,继续向前行着……男人潋滟的嗓音,就在这个时候响起,说的是:
“安若溪……我知道……这些年来……我亏欠了你们母子良多……我或许真的没有资格……做人的阿爹……但忧儿……”
男人冷峻的眉眼之间,闪过一抹浓厚的痛苦之色,影影绰绰,聚散开来大片大片的复杂与激荡,一张薄唇,紧紧抿着,将满腹欲言又止的话语,生生的鲠在喉咙间,讲不出声,也开不了口……安若溪只觉眼角一跳……他的话……太隐晦艰涩,模棱两可……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让安若溪的神经,又是跳了跳,心底绵绵层层漫上来的紧张之气,却不知究竟是在害怕着些什么,期待着些什么?男人却已将一切情绪敛了去,温声开口道:
“走吧……我们去找忧儿……你放心,我就算是拼却了自己的性命……也会护忧儿周全的……”
他平稳的嗓音,将这一番话,说的极其自然,仿若这世间任何维护子女的父母一样,落在安若溪的耳朵里,真真切切的,却又听不甚分明……而男人却已抬起修长的双腿,一步一步,沉稳有力,在夜色渐渐笼罩成一片黑暗的迷失树林里,寻找着那小小少年的踪迹……安若溪望着他毓秀挺拔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觉喉咙里似苦似甜、似喜似悲,竟是半丝声音也发不出……只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仿若是这泼墨般的夜色里,唯一星星点点的光线所在……两个人一前一后,在这不知有多少年的林子里,徐徐穿梭着,一声一声的呼唤,回荡在苍茫夜色之间,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也不知行了多久,男人的脚步,蓦地一顿,凉薄的唇瓣,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一张冷峻如刀的面上,凝重的神色,摇曳不定。
而就在这时,安若溪听到静谧的夜里,有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