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痛不欲生的神情,在陆笼晴无波无澜的心底,不期然的划过一道裂痕,双手紧紧握住那沁凉若冰的掌心,清冽泠然的话声,从苦涩的喉咙里,缓缓的滑出,仿若在安慰面前的女子,又似在说给自己听一般:
“……从始至终,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任何人……姐姐,你也不要再怪自己了……也不要怪王爷……他曾经给过我说‘不’的机会……但是因为卓大哥……我放弃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命……逃也逃不开,躲也躲不掉……怪不得任何人……”
女子似水般沉寂的双瞳,终究不可避免的激荡起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如将尽的油灯,迸射出的最后一缕温度,妖娆而惨烈……眸色一恍,陆笼晴的荒芜飘渺的脑海里,断断续续闪过的影像,皆是心爱之人另娶新欢的情景,那种心痛欲裂的感觉,到现在,惟剩下熊熊烈火燃烧殆尽的一片死灰……当日的痛不欲生,哀恸心死,如今想来,历历在目,清晰如常……若果让她再重新选择一次……她是否还会义无反顾的走到这天的地步呢?陆笼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买卖……既然路是自己选的,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再无回头的余地……索性现在这条路,已经走到了终点……她很快就可以不用面对这人世间的一切纷纷扰扰了吧?萦绕在眸底深处的一切暗流汹涌,都渐次的退去,女子夜色茫茫的双瞳,静若秋水,沉如幽潭,无波无澜,温淡轻浅的嗓音,徐徐从唇瓣间倾吐而出,说的是:
“姐姐……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痛苦多,欢乐少……我这一生,几乎都在为别人而活……惟有你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待我……现在想来,在焉王府里的那一段时间……竟是我一生之中,最快活的日子……”
女子悠远而飘忽的眼眸里,有大片大片未明的流光,如水一般,刹那间掠过,似轰然在茫茫天际,绽放的璀璨烟火,只瞬时,却又渐次的熄灭,仿若被人抽光了所有的生气,缓缓的沉于冷寂,殷红似血的两片唇瓣,无意识的扯开一抹轻浅的弧度,似夏末秋初,盛开的最后一株荼蘼花,因为知道再无以后的日子,所以拼了性命的怒放,绽开极致的妖艳……安若溪能够感觉到,生命的气息,正在迅速的从眼前的女子身上溜走。 任凭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仍是抓不住,捉不紧,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白光,从她的指缝中,不断的逃逸出去……“笼晴……没事的……你不是喜欢留在我身边吗?现在我就带你回焉王府好不好?你继续做我的丫鬟,做我的妹妹……我不会再叫你嫁人,不会叫你进宫……你就陪在我的身边……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走……”
大滴大滴的泪水,决了堤一般,从安若溪的眼眶里涌出来,一下一下,尽数砸在怀中女子的身上,只是那样滚烫而灼热的液体,却无论如何也温暖不了她逐渐变凉变冷的身体,她硬邦邦的骨头,硌的她荒芜如旷野的一颗心,打碎了、揉烂了一般剧痛……“姐姐……对不起……我好累……真的好累……不能陪在你身边……来生吧……来生……我再做你的丫鬟……做你的妹妹……好不好?”
女子断断续续的嗓音,渐次低了下去,如同沉入梦魇之中的喃喃呓语;那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正一点一点的缓缓阖上,长而卷翘的睫毛,如沾湿的蝴蝶羽翼,扑闪了几下,终究再也飞不起来,归于死寂;覆在安若溪手背上的滑腻掌心,还带着余温,却再也无力握紧,慢慢垂了下去……那苍凉而决绝的手势,在安若溪激荡成殇的瞳孔里,划下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痕,纠缠入骨,此生此世,都无法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