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维持着同一种姿势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后来马燕容走了,江少城的父母也离开了,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似乎还停下来看了她两眼,但什么都没说。周阿姨问她要不要先回去,她摇头:“你先走,我再坐一会儿。”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沙哑。最后,低垂的视线里只剩下江少杰的鞋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走。木槿抬头问江少杰:“他为什么会受伤?”
江少杰还是那副轻描淡写的语气:“还能为什么,拿枪的职业还能指望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他真的瞎了吗?再也看不见了?”
“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我正在联系国外的医院。”
江少杰走后,木槿还坐在原地,深夜,医院的走廊终于渐渐的安静下来,阵阵寒意从身下的瓷砖传到身上,直抵心脏。有几个值夜班的护士经过,看见她僵坐在那里几个小时了,便过来扶她,她无力的摆摆手,自己扶着墙壁站起来。在地上坐久了,两条腿发麻。
江少城还没睡,听到推门的声响却没听见进来的脚步声,他望向门口的方向,试探的叫道:“木槿?”
木槿走到他的床边,江少城摸索着向她伸出手,她迟疑了几秒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江少城手心包裹住她的手,紧紧握住。
木槿伸出另一只手想摸摸他裹着纱布的双眼,伸到一半又缩回来了。心中是恨他,但从没有想过要让他遭受任何的报应,她只是希望自己和他能够在看不到彼此的角落里好好的过各自的生活。
“木槿,天快亮了吗?”
木槿摇头,又想起他已经看不见了,她回答道:“没有,外面还是很黑。”
江少城在病床上挪出一个位置来,他声音特别的累,道:“木槿,陪我睡一会儿。”
木槿和衣躺在他的身畔,病床的空间有限,两人只能紧贴着睡,她很久都没有像此刻这样躺在他怀里,仿佛又回到新婚的那段时间里,每晚在他的臂弯安睡,每天清晨在他的身边苏醒。这样的日子真的已经很遥远了。
其实这一晚她和江少城两个人都没有睡着。因为知道他看不见,所以她的眼神才敢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在他脸上流连,而江少城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他却能感受到她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木槿想摸摸他的眼,想问问他疼不疼,难不难过,甚至想说一两句安慰他的话,可终究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说。
这次的几个犯罪分子虽然落网了,但却以他的一双眼睛为代价,几个同事,尤其是马局,都深感惋惜。当时,他完全可以等待支援,但是他却像不要命了一样的一人冲进几个犯罪分子藏身的那个废弃工厂里。局里的同事都只当他为了破案不要命,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更多的是借由这个案子来逃避他和木槿之间的状况,只有一次次的冲锋陷阵,一次次的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才能够不去想他和木槿之间的事情。他本不是个会逃避的人,但是这次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下定决心去面对现实。当医生宣布他的视力有可能永远也恢复不了的时候,他只有一瞬间觉得心凉,然后很快就平静下来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他想,这次的意外或许是上天替他做的抉择。
晨曦的光终于慢慢的从病房的窗户上爬进来,只是黑夜和白天对江少城来说已经没有分别了。木槿从病床上下来。他的手臂有点发麻,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体会了。
他又问:“天亮了是吗?”
“嗯。”她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替他盖好被子,一只手还握在他的掌心中,江少城揉搓着她的手,她那本该细腻的掌心上有几道细长的疤痕,虽然从她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决心将她纳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外面的风雨欺凌她,可是他没有做到,甚至亲手在她身上刻下了几道伤。所以人生总有这么多的无奈,他难以做到两全,以后恐怕也是,更何况,他现在双眼已残,料理自己都属勉强,更无法照顾她。不如像她说的那样,让她远离自己的世界,过没有他的生活。
他说:“木槿,我上次答应过你,等我回来之后就给你答案……”他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走吧,木槿,我不再阻拦你,就像你说的那样,离开我后平静的渡过你余下的人生,你曾那样的善良单纯,我也不愿意看你日日生活在仇恨中,你的一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的可能,以后或许还会遇到可以陪你走完余生的那个人。”他知道她会去江乐找周落洁,以后不管是江家还是周落洁应该都会竭尽全力的照拂她,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之前是他存了私心,不肯放她走,所以才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骗她骗自己。眼睛看不见后,心反而看得更透彻了。她才二十三四岁,人生真的才刚刚开始,这些千疮百孔的过往,她可以不用面对,可以直接选择遗忘。
“不会!”木槿辩驳道:“我只想一个人。”离开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内心得到平静,而不是为了追逐所谓的幸福。事实上,她已经不再期待自己这一生还会有幸福,她也不会因为不能爱他了就去爱别的男人,不能再相爱,不能再相守,就静静的放在心底。
江少城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笑笑,继而道:“走的时候不用来跟我道别,照顾好自己。”
是她自己提出要走的,可是得到他的应允,木槿心中又无比的心痛和伤感,或许是因为他今天这个样子让她无法像想象中的那样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