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信前些时日为了凑集军资四处奔忙,这些天又帮着许夫人打理内宅。如今府里库房空虚,人心不稳,单靠许夫人一个女子管着后宅也是力不从心。许如信这些时日没有出门,竟然不曾听闻那些传言。
“有什么传言你只管直说。”许如信皱眉道,还能有什么比广安侯获罪被押进京城更了不得的事?如今他是侯府的梁柱,在外也有督办军资得力的功劳,皇帝对他也算欣赏,一切总算还未到穷途末路。
管事咽了咽口水,这才伏下身去道:“外面传扬说,老爷在西北风琉城里又养了一个外室,还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已经七八岁了。还说,还说……”
听了前面的事许如信已是面沉如水,手指紧紧扣着椅子扶手犹不自知,一颗心如同被千年寒潭浸在了水底,只觉得冰凉透骨。
“还有什么?你只管全部说清楚!”许如信咬牙道。
管事忙道:“传言还说,老爷只让别人都管那外室叫夫人。老爷在风琉城里驻守经营十数年,又有娇妻爱子,所以才不愿意回京城。就连每一次的军资,也大部分都供养了那边的广安侯府。”
那边的广安侯府?!那边能有什么广安侯府,只有京城里的这一座,才是真正的广安侯府!
“胡说!胡说!”许如信狠狠地一拍桌子,上面搁着的茶盅瓷盘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还不等他接着发火,却听后面传来一阵混乱喧闹,还有丫鬟一迭声的哭叫:“夫人,夫人您醒醒啊!快叫大夫!夫人晕过去了!”
许如信一听,再也顾不上前面,忙掀帘子进了后堂。广安侯夫人不知何时带着下人到了那里,也不知道她将那些事情听了多少,此时晕倒在地,被丫鬟扶在怀里,眉头紧皱面无血色。
“母亲!”许如信忙上前去将许夫人抱了起来送到榻上,外面小厮将府里的大夫也叫了过来,一阵忙活,许夫人终于清醒了过来。
许如信偎在榻前,关切地唤道:“母亲,您不要太过忧心,一切有我呢。”
许夫人眨了眨眼睛,才终于回过神来,一时思及刚才听到的那些传言,不由得悲从中来,一把将许如信抱在怀里,哭叫道:“我的儿啊!我们怎么这么命苦啊!他怎么能干出那样的事,他把你置于何地啊?!”
许如信一时心乱如麻,只能安慰道:“那些还都只是传言,不知真假。说不定是神武侯故意放出来的风声,想要我们侯府先自乱阵脚。母亲切莫放在心上。”
许夫人哭道:“信儿,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早就觉察出不对了。他再忙,边关再乱,哪里有一去十几年不归家的道理?便是皇上也几次召他回来,他只推说军情紧急,就这样抗旨不遵。他就不想想,这将我们娘俩置于何地啊?!他还次次索要那么多军资,要我儿费尽心力替他谋划,结果却是供着他和那个贱人在边关快活!”
许夫人只管自己发泄了个痛快,这些话却字字如刀,都插在了许如信最痛之处。
他对广安侯的记忆仍是年少时那个英勇无敌的高大武将,那时正是广安侯打败了兵强马壮的西戎军队,凭此军功得封侯爵之时。
那时他何等威武,何等风光!
身着盔甲的广安侯将他高高地抱起来,举着他坐在脖子上,如一阵风一般地在侯府的园子里四处游荡……
在他的心里,世上再没有人能比得过那样的一个男人!高大,英武,不可战胜!
晌午时分,天上又飘下来片片的雪花。在这样的漫天飞雪中,神武侯凌戟带着军队押着犯人穿过城门,经过京城中最宽敞最繁华的那条大街,慢慢向着皇宫行去。
许如信站在人群中,面色苍白地望着队伍中押着的那辆囚车。
囚车里关押着一个男人。他比他记忆中的要苍老一些,缩着身子坐在车里,也不复记忆中的高大。这一路上凌戟并未在衣着饭食上苛刻犯人,因此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袍,却仍旧遮掩不住那发福的身形。他的头发仍旧乌黑,面上也未添多少皱纹,可是那双眼睛,有些混浊,带着些许惊惧与心虚,打量着京城的街道和四周的行人。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轰然坍塌,碎成一片一片,混着这漫天冰冷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撒在天地间,最终消融得了无痕迹。
视线抖然模糊起来,一旁的小厮急道:“世……少爷,少爷您怎么了?不要哭啊少爷。”一边笨手笨脚地拿帕子给他拭泪。
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当中,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跑了出来,站在最前面冲着凌戟招手。
方越笙望着骑着神武骏马的凌戟,心里激动不已,像一旁的小姑娘大媳妇一般,连连冲着凌戟招手。
太——太帅了!出征了两个月,凌戟好像又变帅了!真是的,他都不好意思了!
凌戟居高临下,早就一眼看到方越笙。见他像只花栗鼠似地又跳又招手,面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凌戟轻轻驱马,偏离了街道中央,来到方越笙面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向他俯身伸出手来。
方越笙一愣,看着凌戟:“这……这行吗?不合规矩吧?!”
凌戟微微一笑,却不出声,只是仍旧向他伸着手。
身后一个中年商贩起哄道:“大将军都这样客气了,小哥你犹豫个啥!”
因为围观军队入城,路人本就情绪高涨,此时也没人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