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收敛得无声无息的气势骤然一放,满屋的人不由自主便在他刻意释放气势下震了震。
夏星沉满意的挑了挑眉,微微笑着,漫不经心朝裘夫人看了过去,“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更非买卖;昌义侯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裘夫人莫非想看着他日令郎成为千夫所指口中背信弃义的小人?”
裘夫人陡然一震,心里霎时又惊又乱。抬头对上男子微微含笑却寒意外露的漂亮眼眸,满是横肉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据说右相为人长袖善舞,向来不轻易得罪人。今天虽不知夏星沉为何旗帜鲜明站在慕府一边,但她再不知事也清楚夏星沉年轻如此就坐上右相之位,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能在京城数百官宦中脱颖而出,靠的可不仅仅是政绩运气,最重要是有过人的智谋手段。
有他在这替慕府撑着,今日若她不给个准话,只怕不出明日,天恕未娶亲就蓄养外室的坏名声就能在京城满天飞了。
若真得罪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右相,天恕日后在京城大概也不必再混了。
裘夫人眼神缩了缩,拿眼角悄悄瞄了瞄笑意微微的文雅男子,只觉心惊肉跳得慌。
可她刚刚才推脱忘记将信物带过来,若这会转身就反口,岂非立即就坐实了他口中轻蔑的出尔反尔小人行径?
这一瞬,裘夫人终于笑不出来,更无法再为刚才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了。这会她扣着留在兜里的定亲文书与信物哪是什么筹码?分明是拿不稳扔不得的烫手山芋。
裘夫人悄悄摸了摸袖子,默默叹了口气,此刻那两东西真让她愁得肠子都打结。
思索半晌,才在夏星沉看似淡然不经意实则凉意森森让人心里发寒的眼神下,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慢慢地极艰难开口道,“慕大人,是我们裘府愧对慕大小姐,犬子与大小姐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她话音一落,慕晓枫眼神立即毫不掩饰的亮了亮。
裘夫人飞快看了夏星沉一眼,涩涩的无奈又道,“至于当初定亲的信物,明日午时之前,我一定亲手奉上。”
慕天达默默与赵紫悦对视一眼,笑纹自他们嘴角浅浅隐现,至此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大半下来。但是,没有收回定亲的文书与信物之前,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高枕无忧。
只不过,今日裘府闹腾这一场,有夏星沉这个当朝右相见证,谅昌义侯府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样。
“天色不早,我们就不耽搁裘夫人了。”慕天达站起来,看着门口,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事情结果虽然与他们初衷近似,只不这过程……,裘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会就算慕天达挽留,她也没这脸再留。
“是我们打扰慕老爷与夫人了。”裘夫人客气一句,也站了起来做好离去准备,“我们先告辞。”
“裘夫人慢走,不送。”慕天达只是在原地站着,不冷不热说完这一句,就没有下一步表示,看样子真是连客气送他们一程都不肯。
裘夫人除了苦笑不知还能再怎么样,今天他们算是将慕府得罪狠了。
“告辞!”裘天恕异常狼狈的抱了抱拳,随即跟在裘夫人后面仓皇离去。
这对母子只觉丢人,离去的脚步要多快就有多快。
他们低头匆匆走路直取大门,以至忽略了在雅竹院不远的道路旁,有道姿势恒定潋滟面容波澜不惊的身影,负手在翠竹下昂然而立。
更忽略了他们路过时突然刮过一阵怪风。裘夫人只下意识闭了闭眼睛,自觉晦气的轻啐一声,“这什么风?也忒怪异了。”
说罢,她摇了摇头,待风过便睁开眼睛,继续匆匆往外走。
张化嗤笑一声,目光从他们小成圆点的背影收回,微带得意飘落到掌心,“主子,东西在这。”
他摊开掌心里,赫然就是慕天达几次三番想讨回来的定亲文书与信物。
做属下的张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从裘夫人身上顺手牵羊,牵走这两样贵重东西有什么不对,身为主子的楚离歌就更不觉得他做错了。
楚离歌没说话,目光淡淡掠过张化掌心,张化立时识相的将文书与信物交到他手里。
楚离歌淡然目光随意拂过手里东西,仿佛那就是他随身手帕一样,极其自然地不动声色地将东西纳入了怀中。
张化微微撑大眼珠,不过他素来识相,眼珠转了转,便将嘴里惊讶也稳稳转回肚子去。
楚离歌已然从翠竹斑驳阴影下走了出来,张化在他身后呆了呆,随即眼尖的发现,自家主子已经改了主意,转身去的方向已变成了枫林居。
他摸了摸鼻子,连忙端着笑脸嘻嘻笑着跟了上去。
雅竹院里,将难缠又让人生气的裘家母子送走,慕天达终于松了口气,“晓晓,你和你娘亲先回枫林居,其他的事等我回头再处理。”
慕晓枫知道自己娘亲在这撑了半天,精神已到了极限疲惫,也不多话,对夏星沉笑着点了点头,便扶了赵紫悦出去。
“右相,这边请。”目送妻女离去,慕天达收起满腹烦扰,对夏星沉比了个请的手势。
夏星沉微微笑了笑,瑰丽目光似乎从少女掩落日光下的背影跳跃回转,又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慕天达。那样清奇文雅的笑容,理应让人觉得无比温和舒适的,可慕天达看着他嘴角恒定不变弧度,心里却忽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荒谬感受。
夏星沉含笑眸子一转,在他面上凝了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