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首辅回乡的日子很快确定下来,舒莫辞并不在受邀送行之列,她有些奇怪,按理说温漱流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见自己一面才是,转念又想到大家族规矩大,这样的场合想必是有讲究的,自己一个晚辈想来还没有那个资格去的。
虽然事出有因,但到城外送行的人无不是达官显贵,一直送到灞桥之外,温老首辅绝对当得荣归故里四字。
此时正是四季中最热的时候,舒莫辞已经除了服,却也没有什么心思出府,再者温家想必很快就会遣人上门商议婚期,她也是不便四处走动的。
果然,温老首辅回乡第二天,公孙夫人就上门了,舒莫辞没在意,继续练字,不想不一会缨络就领来了一个丫头,那小丫头面色惨白浑身发抖,正是老夫人这两年颇为宠信的贴身人,常被素芬派来传递消息的。
舒莫辞心中咯噔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头扑通跪了下去,额头贴地根本不敢看舒莫辞,颤着声音道,“素芬姐姐让奴婢来告知姑娘,公孙夫人受温府之托前来退亲,只恐姑娘闺誉有损,故请老夫人以十三爷离京,老夫人不舍得姑娘远嫁为由退亲”。
小丫头提着一口气倒豆子般将一番话说完,打着颤匍匐在地,头都不敢抬。
舒莫辞腾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小丫头努力张开嘴想要回话,刚才的一股子勇气没了,竟是怎么都发不了声,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舒莫辞话问出口,反倒冷静了下来,吩咐更衣备轿,直奔荣安堂而去,刚到荣安堂院子口正好碰到公孙夫人出来,舒莫辞深吸一口气,下轿行礼。“莫辞见过夫人”。
公孙夫人叹了口气,她可以和老夫人说退亲,说温家给的补偿,只这样的话却是不能和舒莫辞说的。只能拿不要紧的话来说,“原来是大姑娘,大姑娘几年没见,越发风采了”。
舒莫辞直直看向她,“夫人。莫辞只要一句准话,十三哥为什么要退亲?”
公孙夫人没想到她竟已得了消息,更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直白的问出来,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方叹气道,“枕石自有枕石的难处,好孩子,你们有缘无份,不必太过强求”。
“夫人,我只要一个理由。真正的理由!”
如果说温漱流仅仅因为要回江陵本家,就和她解除婚约,她绝对不会相信!
舒莫辞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秾丽的面容沉肃而坚决,公孙夫人叹了口气,终是开口道,“丫头,枕石并未与我说是什么原因,他前两天找到我,托我来文昌侯府,我追问过。他却怎么也不肯说,我只能告诉你,退亲,他远比你难受。你不要怪他”。
舒莫辞抿了抿唇,朝公孙夫人行了一礼,“来人,备马车,去游国公府!”
公孙夫人见她脊背挺的笔直,脚下却踉跄发软。又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如果能和枕石结为神仙伴侣——
舒莫辞还没到游国公府就听说了游昀之去送温漱流,还没回京,也不多话,吩咐套马,一出了城门就翻身上马,扬鞭绝尘而去。
温溪看的目瞪口呆,话说少奶奶您那利落而熟练的马术,实在跟您大家闺秀的身份太不相符了!
青筠急的直跺脚,“还愣着干什么?你去找马,我先跟着!”
有些东西即便隔绝了两世的距离也不会轻易忘记,比如舒莫辞经游晗之亲手教会的马术。
江陵在哪里,会从哪条路走,舒莫辞了然于心,只查看地图时,满心的都是期待和隐隐的喜悦,如今用上时,却是茫然和难过,她不知道她能不能追上他,更不知道追上他又能做什么,只是近乎本能的要追上去,让他说清楚!
这辈子,是生,是死,是合,是离,她都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再做上辈子那个懵懵懂懂,处处受人蒙蔽的舒莫辞,也不会再让自己留下任何遗憾和“遗愿”!
在舒莫辞策马赶来的时候,温漱流与游昀之并辔而行,不紧不慢缀在温家车队的最后面,两人兴致都不高,也没有交谈的欲-望,一路沉默。
眼看着日头正中,车队开始打尖休息,温漱流开口道,“凤初,千里送行,终有一别,您还有皇命在身,这就回去吧”。
“不急”。
温漱流勒住马,沉眸看向他,“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你我兄弟多年——”
他说到这,哽住了般没了声音,扭头看向官道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木。
游昀之苦笑,他那番心思只怕温漱流早已明了,倒是他自己前不久才懵懂醒悟过来,本来已准备深埋心底,谁知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枕石,我,想问,安宥和曲少徵用的什么能威胁你与舒姑娘解除婚约”。
温漱流摇头不语,游昀之吐了口浊气,“枕石,你是下定决心悔婚了?”
温漱流点头,是他对她不住,如今又有何面目阻挡他人给她幸福?
“那——”游昀之握着马缰的手紧了又紧,“那我便要上温府提亲了——”
游昀之话一出口,只觉胸腔中一直压着的石头蓦地消失,整个人都轻松起来,沉静的双眸坚定、神采炯炯,“枕石,如果你不悔婚,这句话我永远不会说出口,但事已至此,尚有安宥窥伺在侧,我总要试一试,日后才不会后悔”。
温漱流双唇紧抿,总是敛着几分笑意的狭长双眸中是一片不见底的空洞,早在他下定决心时就看到了今天的结局,是苦,是酸,是悔,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