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叶局长对我的回绝点了点头,“那你说说看,你觉得自己哪些地方胜任不了?”
“呃……我自己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感觉自己不行。”我支支吾吾道。该找一个什么理由呢,就说自己有交流障碍,跟陌生人讲话会哆嗦,会流汗?
话毕,叶局长的脸一下子就严肃起来。糟了,他生气了?我不敢和他对视,只得把眼神又移向那框书法作品,再用余光,观察着叶局长。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匾框里写的,还是苏轼的那首词。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事情还没办,就说自己不行的。”叶局长的语气果然冷了一些,“我问你,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对这里就没有一点感情?”
我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只好移回眼神,把刚才脑子里找的那些理由丢掉,换了一副诚恳的表情:“当然有。”
“你不希望这里变得更好?”
“希望。”我抿住了嘴唇。
“有没有特别讨厌的人,恨之入骨的那种?”
我想了想,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不易结仇的人。蒋先明的话语虽然让我有些讨厌,但还不至于恨他,于是我摇头:“没有。”
“那就对了,城里的那群人,有可能会让这里变得不好。你要分明立场,这件事不是为我一个人做,是为这里的所有人做,我觉得你合适,你为什么要推脱?”叶局长下意识的敲起了桌子,像是在质问我,“我都说了,那些人不是真正的军人,更不会有什么政治审查,你过去了,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这件事情很难吗?你要是不适合,我也不会找你了。”
这一席话,让我的嘴巴难以张开。
听说在红色的六七十年代,人们对做一件事情有困难,上级就会用“为了人民群众”或者“为了革命事业”的口号,来压倒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人们的生产积极性打上一剂兴奋剂。其实,兴奋是假,无法回驳才是真。在面对那种大而空的口号时,好像所有的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
叶局长的一番话,就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但是,他话语中所指的“人民群众”,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政治概念,而是一个个鲜活的、实实在在的面孔。老杨头,罗叔,吴林禹,程佳华,陈莉姗,秦柳,以及校园里所有的幸存下来的男女老少。
他意指的“革命事业”,更不是幻想中的共产主义,而是我们这个团体能够平和的发展,能够享有更多的资源,能够继续安定的生活。
叶局长拧开茶杯,对着茶杯说:“我还以为,为了秦姑娘,你也会爽快的答应我。”
也许,有一天“解放军”真的会闯入这里,掳走我所喜欢并享受的安定祥和。那真是这样的话,所属保安部的我,也还是会有生命危险。就算是能保住性命,我心里,肯定会有不甘。
叶局长喝下一口水,喉结仍旧一上一下:“我从来不以自己的权位压人,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不然就算把你送去了,事情也办不好。”
他抬起手臂,拉开衣袖,看了看表:“该吃饭了,你先去吧。”
逐客令已下,但我还坐在原地,久未动身。为了秦姑娘?不知怎么的,听到这句话,我又联想到了陈大哥的猜想:“解放军”们,是很想抓掳学校里的女性,拐去当做wèi_ān_fù。对于秦柳,虽然不是纯粹爱情,但我依然是希望她能好好在这里活着,不会遭受外边儿世界的险恶。我可不想她受到伤害。
老杨头今天在饭桌上的忧心忡忡,他担心“解放军”会坏掉他所满足的生活,坏掉我和他搭起来的马厩。
陈莉姗的教学班开办得很不错,几个屁孩儿可以有较好的环境塑造三观了。
罗叔说,他一直在想,自己这把年纪了,还能不能继续打铁。如果还能的话,他要在学校里开一间铺子,学校里所需要的铁具,都让他来弄。
吴林禹、程佳华我们几个,刚在这里生根,准备发芽。
第一佳揣着自己的无限热情,每天似苍蝇,想带领陈秋帆走出心理的阴影。陈莉姗和吴林禹的爱情,也需要温床。
保安部的人都挺不错,我不想看到大家真正“保安”的那一天。
假如,真如叶局长所说的那样,有了我这个卧底,这个间谍,上边儿的那些美好事物,都不会被打断,会继续延续呢?
“好吧,我去。”短暂的思想斗争后,我还是做出了与之前所想相反的决定。此话一出,我又立即生起悔意,想要收回。这个决定,像是另外一个人格帮我做出的一样。
也许是叶局长的话让我体悟到、并放大了自己的个人作用,总之我是真觉得,如果以己之力,能够让我所在乎的那些人、社区里的这些人,继续过上自己所想的生活,我是愿意,不会拒绝的。
另外,今天蒋先明的一席话让我感到窝囊,也许这件事情做好了,我就再也不用在他面前低头了。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框匾里的最后一竖行字写得潇洒有力。我看回叶局长,对他道:“你说吧,我需要怎么做。”
话已出口,不能收回。去吧,娄厉,我对自己说,生命需要燃烧,不然食堂的饭白吃了,寝室的床白睡了。你喜欢这里,有必要的话,也要去捍卫这里。当卧底,也算是“曲线救国”吧。
叶局长没有想到我的态度会反转,他握着茶杯,愣了一会儿,才缓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