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和那小伙儿讲过话,只知道他闷声闷气的,有人问他从哪里来的,他也不讲。”老杨头开始回忆了,“我听说啊,是发展部的人,在外边儿碰到他,就把他拉回来了。”
“你这个同学,空话不多,就是爱才操场上跑圈,早上跑,下午跑,晚上还跑。跑累了,他就坐在梯坎上不说话,不说话,他都能坐一上午过去,不知道在费什么脑筋。住了一个多月吧,我有几天去操场上扫叶片,就没见到他跑圈了。”
“问了叶局长才知道,那小伙儿走了好几天了。”老杨头看了我一眼,“你看他有多闷,不见了都没人发现。”
“他从来不跟你们讲话吗?”我问。我觉得老杨头讲的这个人,都有些不像周志宏了。
“不可能吧,那小子整天憋不住三句话。”程佳华也吐露出了疑惑,“一跑出来就变孤僻了?”
“讲啊,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他跟叶局长说过话。”老杨头说,“但是不像我们这种你扯一句,我扯两句。是那种,你问他,他就应一声,懒一点就只点个头,或者是摆脑袋。”
“天,这孤僻得都快成哑巴了。”程佳华看了一眼手中的照片说。
“差不多嘛,我和老卢都说他是哑巴眼镜儿。”老杨头道。
听来,那件事情,对周志宏的影响也不小,甚至让他变换了性格。这也不重要了,他已经走了,老天还是选择了让他在照片里,我在照片外。老杨头说,他每天都在跑操场,锻炼身体,周志宏这肯定是在为徒步去西藏做准备了。行了,我再不想去逾越这道“我和他之间最好的距离”,只希望他在路上平安。
我问程佳华要回了照片。程佳华看了照片最后一眼,又问:“这上面写着第二次合影?怎么,你们还经常拍合影?”
“是嘛,两次照相我都在。”老杨头扭头看了一眼我拿回手中的照片,神色颇为自豪,“叶局长说,大家定期照一次相,以后可以留作纪念。”
“定期是多久一次?”
“人来得多,就照一次,比如你们一次来四个人,假如再多添四五个的话,肯定又会拍第三次了。”
“这想法还可以。”程佳华点头。
相片被我反复折叠之后,已经无法自然平展了。我索性又沿着折痕将它折起,塞进了身后的驮包里。程佳华看着我的动作,面无表情:“我还是不肯相信周志宏来过这里。”
“来没来都一样,反正已经走了。”我道。
长话短说,不久之后,铁路沿旁的绿林不再,我们能看到建筑和马路了。三人四马走出铁路后,老杨头很快确定好了所处位置,也想到了回城的路线。八双马蹄,在踩了这么久的碎石铁轨之后,终于回到了平整的水泥路面。
一马力的速度,其实比人类步行快不了多少。等到马蹄声响起在学校门口,已是傍晚时分。和熙的阳光消散,黑夜即将笼罩大地。远处的天边,仅剩一丝日落之后散射在大气层的暮光。天色虽已晚,但这散射出来的光线,仍然足够我们辨清事物。
学校里的人,刚好吃完了晚饭。等马儿行到食堂旁边时,一撮又一撮的人群涌了出来。食堂里有灯,能听见不远处有噪耳的发电机运作声。散出的灯光,约呈一个扇形,将食堂门口映亮。所以,马背上的我们,刚好被照亮、能被人群看清。
人群见到马,惊呼声不断。马背上的我,高人一等,自然做足了傲气,踩稳了蹬子,不理会他们的目光。马旁的人仰视而过,我终于体会到了古代时皇亲贵族的感觉——果然很爽快。马儿们久未见过灯光,也可能是被人群惊讶,表现得有些不适应。我拉稳了缰绳,抚慰马脖,才将两匹马稳下来。
“带劲啊,老杨头,不骑三轮车,改骑马了。”我听到有人在对老杨头说,“当心马犟,跑起来把你的老腰杆给闪着。”
老杨头只是在马背上嘿嘿的笑,没有搭话。我和程佳华是他们的陌生人,所以没能听见有人对我俩评头论足。但凭自我感觉的话,现在的我,一身新衣,背着大包,大包边上绑着步枪。我的腰板儿挺直,精神头不差,肯定还是有几分帅气的。
来到食堂,是为了找到叶局长,想让他安排安排马儿们的住处。没等我们主动寻找,就听到了吴林禹的喊声。吴林禹面露笑容,从食堂里小跑了出来。跟在他后边儿的,是食堂灯光下的陈莉姗。
“总算回来了。”吴林禹抬头对我一笑。他很快找出了属于他的那匹马,也就是老杨头身下的那匹。我卸下背包的背带,将他的那个迷彩大包丢递给了他。陈莉姗走下梯阶,绕到马旁,打开挂在马鞍上的那个黑色的相机布盒。
“这才回来,还好没等你们一起打理房间。”陈莉姗取下布盒说。
“所以,”程佳华滑下了马,“还是陈老师好,不忍心留脏活儿给我们。”
没等我过完属于皇亲贵族的、受人仰视的瘾头,食堂门口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今天在人群面前露了几次脸,希望能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食堂大锅饭的好处就是,永远都会有剩余的饭菜。在食堂吃完饭之后,叶局长想好了马儿们的住所。这时天色已经全暗,叶局长让老杨头打起手电筒,带我们去到一块空地。天黑之后,我完全找不清方向。只能感觉出,这块空地夹在两栋楼体之间。晃动的手电筒光之中,现出了整齐停放的各类汽车,以及一根冒出车体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