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感受到,当天人相隔即将发生时,纵使你心里有再多不舍,依旧是无法挽回的。
就像是有一只带有巨大力量的手臂横在你面前,你想推开它,却发现连一根手指头都掰不动。
凡夫俗子,必定是不能与生死相抗争的。
即便是这样,在嚎啕大哭中,我仍旧在幻想,要是我心中的那股浓烈的不舍情,能够感染到上帝,让他悲悯情发,拒绝带走王叔的生命,那该多好。
比如,让我出去不歇一口气的跑完几万米,以此来证明我真诚的心,上帝便能取走王叔体内的弹头,痊愈他的伤势。
那该多好。
可是,上帝哪会有这些无聊的想法呢。
说来奇怪,即使是两个多月前,我面对着我双亲的遗体时,心里所迸发出来的悲怆,都不如现在这般强烈。原因也许是,父母的离去,那是天定的,我无论做什么,都无济于事。而王叔,他是被人为的因素、人造的子弹所打伤,我是不甘心的。
另一个原因,或许就是我之前所说的,我早已把王叔当亲人看了。
一直以来,我认为我见过了那么多失去了生命力的尸体,早已经看淡了生死,内心也早已强大起来。可面对着最亲近的人即将离我而去,我连自己都没猜到,我会有如此反应。
就像是,当年我的外公被推入火化间火化前,二姨扑在他的尸体上哭喊一般。我现在的样子,或许更甚于那个时候怆地呼天的二姨。
我的内心原来并不强大。
扑在王叔的肩上,我闭着眼睛,泪水像是被拧开的水龙头,源源不断的从眼睛缝里渗出来。
当初这个用刀子顶着我喉咙,用门板夹住我脖子,揪着我头发的超市保安。
这个肚子里憋着一大堆不肯诉说的故事,阅历完了大半人生的越战老兵。
这个眼角布满了鱼尾纹,时常闷不做声,却又有些老不正经的怪老头。
这个在我看来身体比我还硬朗,感冒都不用吃药的王叔。
这个一天能抽一包烟,没事儿爱喝酒,救过我性命的王军英。
就要与宾馆外边儿那数不清的尸体,划为同一阵营了。
你问我现在的心里到底有多伤,我说不出来。我只能以不尽的泪水,来宣泄情绪。以及,控制不住的去回忆脑海里的那些零碎记忆片段,来加重这股哀痛。
手臂感受着王叔脖子上的余温,哭着哭着,我有些累了。
不只是感觉泪水快要殆尽,嗓子快要扯哑,更因为,我开始接受这个事实了。
睁开眼,我看到了宾馆门口的吴林禹。他高举着黑漆漆的步枪,往地上的人砸去。躺在地上的人好像是黑皮。他逮住黑皮了,我该不该走过去报仇呢?
从王叔的肩上移回头,我抹干泪水,一边抽搐似的啜泣着,一边看向灯光下的吴林禹和黑皮。除了吴林禹和黑皮,在大厅外的阶梯处,还站着几个人。我认出了他们,是李工头一行。
吴林禹一手捏住枪管,一手抓住护木,快速的举离肩头,等借助好了这一高度所具有的自然力量,就又快速的砸下去。同时,吴林禹也会随着动作大声的爆几句粗口,至于这是为了让自己更好的发力,还是借肮脏的语言来平复内心的愤怒,我不知道。
如此反复,我都有些看累了,吴林却依旧机械般的重复着,连嘴里的脏话都没换过。
而宾馆外的李工头他们,见到吴林禹的举动,不免后退了几步,想等他完事儿了再进来。
看回王叔,他已经垂下了头,闭上了眼睛,嘴唇紧闭,之前梦呓般的念叨,也早已停止。从伤口里流出的血,早已浸透了他的胸膛,血红一片。他嘴里掉落下的烟头,落到他衣服的褶皱里,烫出一个洞来。
伴随着一股有些难闻的味道,破坏了衣织物内部结构的烟头,依旧还在升腾着烟雾。烟雾袅绕,升入空中,滑过王叔的下巴,又飘进王叔的鼻子里。
要是,要是这股烟能够把他呛醒过来就好了。
我取走烟头,丢了出去。用手探到王叔的嘴唇上方,我感受了一下鼻息。
如我所料,那一处的空气的静止的。
此刻,我已经从刚才那股悲念中清醒了出来,我收回手,抹干了眼眶外的湿润,努力压制住心肌梗塞般的啜泣,然后帮王叔拉回了外衣的拉链。
再哭下去,就没有意义了,只会增加泪腺的负担。
古人总说,一个人离世的时候,如果眼睛还不肯闭下去,那就是说明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遗愿没有完成,也就是俗话说的死不瞑目。但王叔,他不仅闭上了眼睛,仪态还比较安详。
所以,按照古人的那套说法,我猜想王叔应该没留下什么遗憾吧。尽管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否还活着。在战场上早已挣扎过生死的人,内心里总会有我们所达不到的豁达。
也许,他唯一的遗愿,也就是他念叨过的,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想着想着,耳畔又回想起他对我反复说着的三个字。我又差点儿哭了出来。
这时,我听到吴林禹甩下了枪,然后提着黑皮的后衣领,把他拖了过来。
吴林禹看着我的方向,眼圈周围红了一片。看样子,他通过我的哭声,也知道了王叔的死讯。
“醒,你个几把,叫你醒!”吴林禹将黑皮拖到牌桌边,一边踏着他的胸部,一边吼喊着。
黑皮倒在他身下,满脸是血。但能看出的是,他还没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