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坐了三个多小时,我在车票上写明的小站下了车。出站口就没有几个人,所以也不用担心谁错过谁。我一出来一个骑摩托车的汉子便迎了上来,就在我准备摆手说不坐车的时候,突然喊了一声我的名字。他们这的方言和我家那边没多大区别,乍一听见那声林柒,我还以为是碰上熟人了。汉子递给我一个安全帽,示意我上车,我还没坐稳车就启动了,绕着站前的小广场转了个圈,拐进路边一条巷子里,在巷子里又拐了七八个弯,最后钻入一座小院。
摩托车放下我以后就走了,正屋里出来另外一个汉子,招呼我进屋说话。他们就是周芸花钱雇来的人,一个叫大头,一个叫方蛾子,为首的那位他们叫他九哥,诨号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在这么一群人里头我显得特别纯良,他们闲聊的那些话题,我就只有听的份。九哥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随口问我说,会不会骑摩托车?我点头说会,九哥也点头,说那就今天下午出发,到了地方再过夜,正好也先熟悉一下情况。正说话呢那辆摩托车又回来了,刚才驮过我的汉子,驮了小山一样的一堆东西回来。就这样他竟然也能稳住车头,停在院子里,招呼我们去搬东西。
九哥说这些都是要用的物资,像是特别照顾我似得,拣了一个小堆的让我搬。那一堆东西里有冲锋服、防潮垫,小件的还有头灯、手电、水壶和指南针。我继续往里摸了摸,居然还有一把尺寸不算小的军刀藏在里头。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开始搬自己那份,我却回过头去跟九哥说,我要换一套和别人一样的。这里头的东西随便一件,到了危急时刻都可能救我一条命。九哥分给我的那份看似负担小,但真到了节骨眼上,我活下来的机会也会比别人小。而且我发现里头没有炊具,万一要是和他们失散了,饥饿、寒冷还有长时间的黑暗,我一样都对付不了。
我的要求九哥没有理由反对,拿眼瞅了我一阵,答应道那就换一套。等我转过身去搬东西,九哥又在身后叫我,说大学生,这条路可不是你能走的。我没理会他继续干我自己的,快五点的时候,由东哥带我们去拿车。东哥就是骑着摩托车来回跑的那个人,基本上和交通有关的事,都由他负责。他找来的全是二手摩托车,状况有好有不好,最差的那辆一跑起来,屁股后边啪嗒着旱烟说冒青烟不吉利,让东哥再去换一辆。东哥却说整个镇子就找出这么多来,要换,除非今儿个不动身。他这么一说九哥也没话了,大头骑那辆冒青烟的车,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摩托车又走了一百多公里,到一个围着栅栏的废弃修理厂换步行。九哥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跟我说起此行的安排,去一个叫明溪的煤矿,找一个叫林逸的人。九哥问我和林逸是什么关系?我回答说,他是我哥。他在旱烟管里加了一把烟丝,说那就难怪了,你这么个青头也敢来蹚这里的水。明溪以前可是富裕的很啊,大马路直接修到村子里面,家家户户都有收音机,大姑娘的的确良裙子,都敢穿到膝盖上面。这一切都叫二十多年前那场矿难给毁了,也不知道如今这村里头,还有没有留下活人。
我被他这话给说蒙了,连忙问他说,怎么我们现在要去的,是一个荒废了二十多年的村子?九哥说是啊,噗地一声笑了,说这你都不知道啊?我背着装备说不出话来,矿难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挖断地脉造成的后果,早就应该成为定局了。这样的地方还有谁会出钱修补,我哥如果来过这儿,那他一定不是为了报酬。怪不得当初周芸显得那么不确定,凭她对此类生意的了解,应该很容易就能想到这一点。她推测说我哥是接了阴差才到这来,也不过是为了搪塞我。所以绕了个大圈回来,我哥此行的目的,依然成谜……
我们脚下走的是一条窄道,高低不平,夹道还有巨大的山石。我实在想象不到这条进村的道原来,他说是地震造的。矿难以后很多年,这一片经常发生地震,一开始还只是些小地震,有一些过往车辆,还会借道明溪村口的大马路。可是有一次却震出了个六点几级,这两边的山,一下子垮了下来。当时好像埋进去三辆车,也把这条路,彻底就给封死了。他说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脸色在手电筒照射下,显得晦暗不清。
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方蛾子突然猛冲了几步,消失在道路尽头的坡顶上。过了一会儿又见他从坡顶冒了出来,跑到九哥身边,汇报说前面有点情况。九哥问他看见什么,方蛾子支吾了一下,说好像是那次地震,埋进去的其中一辆卡车,大风吹走了浮石,车子露了出来。九哥审视着前方的路,又问是不是车里有人?方蛾子点了点头,脸色也跟着变了一变。他说车里的人早就死了,可却不是被石头压死的。尸体脖子上有撕裂伤,皮肉全都皱的卷了边。一看就是被人割开了脖子,放干血以后,才摆进驾驶室的。可当时明明有人看见,车子是正常行驶到这里,才被突然砸下的山石掩埋的。这时不知道谁插了一句:怎么死人也会开车吗?
死人当然不会开车,可是装着死人的车还能在路上正常行驶,然后又被地震掩埋,就显得十分诡异了。这句话之后便再没有人发话,四个人八双眼精,齐刷刷地投向九哥。他是这儿的领头人,所有该拿主意的时候,我们都得仰仗着他。九哥抽着旱烟皱着眉,想了一阵,下令继续前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