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海图?”
杨瓒能认出海图,朱厚照亦然。。
见识过永乐朝时期的郑和海图,再看眼前这张,难免觉得粗陋,有几分不习惯。
大概是质地原因,图上线条极其粗糙。
海中岛屿多以图形代替,或是方圆,或是三角,大小不同,虽标注有番邦文字,仍有些模糊,无法一眼认出。
临海的大明州县倒是极容易辨认。
查验墨迹深浅,能够确定,多处都是新添加,远比海岛绘制得精细。
朱厚照站起身,指着图上靠左的位置,问道:“杨先生,这绘的可是宁波府?”
“回陛下,正是”
“朕记得,这几处应是卫所?”
“臣不敢完全断定,有八成把握,此处应为昌国卫。”
“好大的胆子!”
朱厚照当即震怒,猛的一拍桌案。
木质的方桌,发出吱嘎声响,桌腿摇动,显见用了多大力气。
“此图是番人绘制?”
杨瓒无法回答,看向立在门旁的锦衣卫。
“你说!”
“回陛下,此图确从番人身上搜得,是否由其所绘,暂无从得知。”
“人现在哪里?”
“回陛下,已押往诏狱。”
“起驾!”
朱厚照咬牙道:“去诏狱,朕要亲审!”
闻言,张永谷大用大惊失色,想劝阻,又不贸然开口,唯恐劝不住天子,反引来更大怒气,闹得不可开交。
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看向杨瓒,满脸焦急。
杨侍读,快想想办法,总不能让天子真跑去诏狱!
天子偷溜出宫,事先做好准备,好歹遮掩过去。
起驾前往诏狱,亲自审讯疑犯,实在有失体统。走漏风声,朝中追究起来,他们这些伺候的,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杨瓒没有反应,仍在仔细观摩海图,似要将图纸盯出两个洞来。
张永和谷大用急得嘴里冒火,变貌失色。
杨侍读,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两人的求救信号,杨瓒半点没有接收到。专注看着图上标注的海岛,回忆郑和海图,发现有几处明显对不上。
是郑和海图疏漏,还是这张海图有错误?
可惜上辈子没多看看地图,想做一番对照,都无从忆起。
杨瓒陷入沉思,谢丕顾晣臣同时起身,拱手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严嵩站在一侧,始终保持沉默。
以他的品级,有资格上朝,却是站在队末,距离天子十万八千里。说句不好听的,换下官袍,天子知道他是谁?
贸然开口,未必能帮上忙,反引来天子厌恶,得不偿失。何况,有杨瓒谢丕在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出面。
王忠性格耿直,明知无用,仍要上前。
刚迈出一步,即被严嵩暗中拽住。
“王给谏,非是你我出言的场合,静观便是。”
锦衣卫霸气侧漏,无孔不入,令宵小闻风丧胆。
顾千户出身勋贵,能文能武。
比文采,不下今科三鼎;论身手,更可傲视右班武将。为办事需要,番邦文字亦有涉猎。可海图摆在面前,他却硬是看不懂。
杨瓒以为,将海图交给顾卿,自可万事大吉。压根没想过,顾千户会有这样的短板。
问题出现,顾卿无法解决,只能往南镇抚司请人。
明朝文武爱好丰富,作为稽查百官的天子亲军,锦衣卫更不落人后。
顾千户看不懂海图,诏狱和北镇抚司也无此能人。没关系,到南镇抚司找。
北镇抚司稽查办案,审讯犯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四处奔忙。
南镇抚司负责锦衣卫内部事务,少有出京办事的机会。闲下来的时间,自然可以发展各种兴趣爱好。
顾卿去请的赵佥事,即是此类能人。
其祖上曾是郑和船队一员,曾参与围剿海盗,随郑和献俘。家学渊源,能通多种语言,鸿胪寺的译字生和通译都要甘拜下风。
区区海图,自然不在话下。
校尉领命,赶往南镇抚司。
番商暂且押在囚室,待人来后再审。
五名疑似海匪的壮汉,先后被狱卒提出囚室,送进刑房。
被押进刑房时,老五鼓着双眼,咬牙硬是不跪,狱卒几乎要按不住他。
顾卿抬起右手,两名力士当即上前,一左一右,卸了他的胳膊。靴底踹在膝窝,用了狠劲,铁打的汉子也扛不住。
老五扑倒在地,仅以肩膀支撑,根本爬不起来。
“押着,下一个。”
出乎老五的预料,顾卿无意问他,只让力士将他按在一旁,继续审讯他人。
几个壮汉先后被带来,卸胳膊踢腿,半句不问。
自始至终,顾卿坐在椅上,观察五人表现。两刻后,才走到一人身前,取出海图,缓缓展开。
果然,海图展开的一刻,该人神情骤变。
“动手吧。”
“遵命!”
绳索吊起,五名壮汉皆知,今日怕会撂在这里。
原本都下定决心,无论问什么,坚决不开口,打死也不说。
没料想,顾卿压根不问,先卸胳膊后踹腿,人齐了,直接吊起来抽鞭子,坚决不给几人顽强不屈的机会。
常年在海上跑,风吹日晒,皮糙肉厚,抽几鞭子,不过挠挠痒。
可壮汉们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位锦衣卫千户,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问都不问,算什么审-讯?
啪!
鞭子挥落,壮汉们满头雾水。<